林子凡听徐敖生这样说,勾着唇角,垂了眼睫去看剑穗,却被徐敖生捉住左手,套上了同心结。丝线稍稍抽紧,堪堪压在那道细细的疤痕上。
徐敖生给林子凡戴了同心结,顺手把旧剑穗抽回,塞进腰间暗袋里。
两人手握在一起,也不多言,继续往前面逛。
已到中午,阿星与往日一般在面馆点了面,站在门边等待,一抬头,眼眸中映出牵着手两人的背影。
那两人手拉着手并肩走在一起,丝毫不介意周围的目光,自在悠闲的走在街上。
阿星转头,拉住一个吃完面往外走的半大男孩,低头与男孩说了几句,给了他几个铜板,便出了面馆,远远的跟上。
林子凡拉着徐敖生边走边逛,在路边摊上吃了些鱿鱼海虾,看了几家店子,买了些散碎物件,一路逛出了小镇,翻过月牙山到了海边。
这里不是海湾港口,而是月牙山的另一边。未到涨潮拾海的时候,只有林子凡、徐敖生与海相对。
徐敖生还是初到小镇的那日远远的望了望这蓝色的大海,这还是第一次在近处看海。
白色的海滩,黑色的礁石,幽蓝的海水,蔚蓝的天空,山上还有绿色的树木。海水与天相接,似在眼前,又似极其遥远。海风阵阵拂面而过,带着咸腥的味道,轻轻的海浪泛着点点浪花,好似情人的呢喃。海鸟翻飞,嬉戏追逐。
微微的海风翻卷着两人的衣衫,衣带在风中相互缠绕。
林子凡定定看着身边的人,默不作声。
徐敖生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见林子凡望着自己,伸手帮他拢了拢头发,出声问道:“怎么了?”
林子凡摇摇头,笑着对徐敖生道:“我们下去走走吧。”
两人便下了山,脱了鞋袜,卷了裤管,在海滩上漫步。
徐敖生突然想起林子凡说过,他前世是投海而死,相握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林子凡侧头看他,不等他开口便笑着道:“敖生,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很爱你?”
徐敖生心中一顿,停下脚步。
的确,林子凡对徐敖生说过喜欢,说过想念,却没有说过爱。他一直以为,爱是个神圣的字眼,贪心的他是不配这个字的,所以一直回避,不敢承认。
林子凡并没有等徐敖生的回答,放开手,转身面对着他,努力保持微笑:“敖生,我爱你,非常的爱。”
徐敖生心中突地升起一丝慌乱,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小雪……”
林子凡避开,后退两步,清澈的眼眸里泛起涟漪,脸上却仍旧是笑着的:“敖生,听我说完,你也知道我很胆小,我怕我以后再也没有勇气告诉你这些了。”
海风骤起,卷起乌黑的发丝,在空中纠缠。浪花翻腾,温凉的海水冲到两人的脚边,又退回海里。海浪拍在礁石上,惊起几只海鸟。
林子凡立在一片蓝色的背景中,在阵阵的海浪声中,笑着对徐敖生诉说:“敖生,我胆小,自私,贪婪又狡猾,一心想把你和流夜都留在身边,享受你们的爱恋却不敢付出,不敢承诺。谢谢你爱这样的我,包容我的贪婪,接受流夜,还陪着我找了这么久,一直安慰我鼓励我,谢谢!”
涨潮了,潮水盖过两人的脚面,还未退多远又有新的浪头涌了上来。
“敖生,在我所有的记忆中,我最爱的人始终是你,但我最放不下的却是流夜。他用他所有的行动告诉我,除了我,他一无所有,也别无所求。他为我甚至愿意付出生命。我真的放不下。”
泪水模糊了视线,林子凡深吸一口气,再退一步,站在没过小腿的海水中,凉意一丝丝从脚心透上来。
“可是这样的流夜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阿星不是流夜,他不爱我,不喜欢我,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阿星不是流夜,我把流夜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徐敖生心疼的把满脸泪水的人抱进怀里,却不知如何安慰。
林子凡抓着徐敖生的前襟,哭道:“敖生,怎么办,我把流夜弄丢了,他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
一年半提心吊胆的寻找,十多天相对不识的等待,已经磨光了林子凡所有的耐心与期待,积累许久的焦虑不安终于决堤,林子凡在徐敖生怀里失声痛哭。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夜夜,你果然是杀手出身的吗?
、最后的机会
阿星一路跟着林子凡与徐敖生到了海边,躲在一块巨大的礁石后,远远的看着,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做。
原本两人间气氛很好,可是到海边后,他却感觉到林子凡情绪有了波动。
果然,他看见两人停下脚步,林子凡转身背朝大海,对徐敖生说了些什么。脸上虽然是笑的,他看了却只觉得心酸。
海风将林子凡的话语吹散,他听不清,只好努力观察他的口型,试图辨认。
“谢谢……爱你……”
林子凡脸上的笑容散去,眼泪落下。阿星强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他的口型上。
“……放不下……流夜……一无所有……生命,真的放不下……流夜走了,回不来……阿星不是流夜……”
阿星不是流夜……
世界仿佛就此停滞了下来,阿星脑海中只剩下一句话。
阿星不是流夜。
他看见林子凡哭成了泪人,他听见林子凡的声音:“阿星不是流夜,我把流夜弄丢了,找不回来了……”
所有的一切好像都变的遥远,阿星眼前只剩下在徐敖生怀里痛哭的林子凡,他的一句话,犹如魔咒,将他打入无间地狱。
阿星自己也不明白,明明是他自己说过的话,为何从林子凡嘴里说出来,他会这般难受。
阿星怔愣的看着海浪涌起,湿了两人的衣服,看着林子凡哭得晕了过去,看着徐敖生抱起林子凡走上海岸。
那里不知何时停了一顶软轿,给阿星诊过脉的茯苓伸手握住林子凡的手腕,说了句什么,几人脸色有些黯,却并不见焦急。
他看见徐敖生抱着林子凡上了软轿,在茶楼见过一面的名唤“炼金”的男子和另一个表情木讷的男子抬起轿子,茯苓和一个清秀少年跟在轿子后面,六个人就这样离开了。
阿星心口隐隐的痛,呼吸难熬,撑着手肘靠在大石上,半响,艰难的转身,背靠在凸凹不平的石头上,抬眼看着蔚蓝的天空。
若我不是流夜,那我是谁?
轿子里有一条薄毯,徐敖生轻手轻脚的脱掉林子凡身上的湿衣,用毯子将人裹住,紧紧抱在怀里。睡梦中的林子凡仍旧不安的蹙着眉心,眼角溢出一滴眼泪。徐敖生叹息着抹去他脸上的泪痕,亲了亲他的额头。
小雪说自己自私,他徐敖生有何尝不是?明知道这二人的症结所在,却不愿做任何解释,存了独占小雪的心,所以任由着小雪累了身,也糟了心,哭晕在自己怀里。小雪当他宽容大度,可他,不过也是个自私的人。
轿子停下,玉钟撩起帘子,轻声道:“徐公子,到家了,浴室已经备好。”
徐敖生抬眼一看,轿子已经停在了院子里。他微一点头,抱着林子凡下轿,径直走进浴室。
池水有些烫,热气缭绕,自成一方天地,仿佛与世隔绝。
徐敖生抱着林子凡坐在水里,仔细帮他清洗。
一双雪白的手臂搂上了徐敖生的脖子,徐敖生抬头,见林子凡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安安静静的窝在他怀里,哭的苍白的脸上被热气蒸出些红润,一双漂亮的眼睛被泪水洗过后越显晶莹可人。
徐敖生看林子凡不言不语,只望着自己,有些紧张,问:“小雪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林子凡往徐敖生面前凑了凑,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轻声道:“敖生,我们做爱吧!”
徐敖生没想到林子凡睁眼醒来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的,顿时哭笑不得,又心疼的发酸,一口气不上不下的卡在嗓子眼里,差点憋晕过去,半响才把气顺过来,无奈的开口道:“小雪,你下午受了凉,身子弱,再说,我们前天才……”
林子凡低下头,靠在徐敖生肩上,似乎在考虑。徐敖生一动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才听怀里的人低低的道:“三哥又来信催了,我们明天就回吧。”
徐敖生不忍心再多说什么,柔声应了,抱林子凡出了浴池,给他擦净身子,穿好衣服,擦干头发。林子凡一言不发,乖乖的让他摆弄。
吃完晚饭,林子凡吩咐玉钟收拾东西,明日启程回齐云。
玉钟不知该如何应,求助的看向徐敖生。
徐敖生看了看林子凡,对玉钟道:“照之前那般,简单的收拾了,备好车马。”
玉钟这才应了,收了碗筷退下。
林子凡的药膳里加了安神的药材,不多久就睡下了。
第二日,林子凡在一片清新的晨光中醒来,吃过早饭便问玉钟东西收拾的如何。
玉钟吞吞吐吐的回答说还没收拾好。
大家都知道阿星就是流夜,也都知道流夜对林子凡有多重要,即使他忘记了过去,流夜还是流夜,就连认为流夜丢了无痕宫脸面而一直对阿星没有好脸色的茯苓,也不想就这样离开。
徐敖生自然知道这些,虽然他有私心想独占林子凡,但他也很矛盾很犹豫,不希望他的小雪做出日后后悔的事情。于是,他便与林子凡商量:“小雪,要走也不急在这一时,收拾行李也还得些时间,之前定下的酒具也得些日子,要不再等几天?”
林子凡摇头,神色如常:“敖生,我不想再等了,酒具等做好了送出去就好,子非那里一套,大祭司那里一套,青颜陛下那里一套,三哥一套,爹爹和徐爹爹各一套,还有铸剑山庄一套,我们自己留一套。”仔细数过一遍后,转头对玉钟道,“玉钟赶紧去收拾吧,准备好了就上路。”
徐敖生有些担心,正要开口却被林子凡打住:“敖生,陪我去一趟茶楼。”
林子凡目光坚定,看得出确是下了决心要走,徐敖生也不好再拦,只得陪着出了门。
茶楼才开始营业,还未有客人上门。林子凡与徐敖生径直上了二楼,在小间坐下。
阿星昨天在海边呆了许久才回。郭老板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骂了他几句,见他神色恍惚,面色苍白,也只得让他去歇着。
阿星照着之前的样子,上了一壶茶两碟点心,不知该如何面对,摆好茶水便想出去,却被林子凡叫住,只好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