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神一阵恍惚,这孩子对我有好感我当然知道,而且我也很喜欢他,只是我对他的喜欢是那种姐姐对弟弟单纯的关爱与心疼。不会是之前我在艺阁里的那些的举动让他产生了误解吧,我该怎么办?
刚刚上马时无意中看到他的手掌上有着深深的指甲印痕,难道被马惊到时,他也想冲出来保护我,却硬生生的制止住了。但愿这只是自己的遐想,我急忙停止了胡思乱想,努力想找出些话来打破沉默的尴尬。
拓跋勰在沉默中缓慢策马上前,我偏头向前望过去,拓跋宏那群人早已经走得老远,只隐约能看到冯洁火红的披风在风中飞扬。
拓跋宏这次可谓是真的微服出巡,没有随从,也没带侍卫,更没有仪仗队伍。难怪说不分君臣,还真的只是他们兄弟一起去玩玩的。
历史上有太多的兄弟为权势争得你死我活,看他们现在相处得似乎还挺好的。也许只是因为他们太年轻,那颗心还没有被权利物欲腐化,还不那么自私。
“最近还有抚琴吗?”出了宫门后,沉默许久的拓跋勰忽然问。
“前些天还会抚上一两首曲子,现在太冷了。”我不好意思说自从下雪以来就经常躲在被窝里,连饭菜都是由梅香端到房里来给我吃的。
偏有一次被拓跋宏撞到我半个身子窝在被子里吃晚饭,只得硬着头皮宣称自己病了没有力气,他倒也信了,还派人给我送了补品来。
“嫂嫂是在洛阳生活惯了自是无法适应平城的寒冷,过几年习惯了兴许就不怕了。”
他总是这么善解人意,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真的才十五六岁,拓跋宏在我面前也夸过他多次。可为什么我那十七岁的表弟却只知道玩游戏,看来人与人还真是不能比的。
“嗯!”路上的行人很少,远远看过去到处是斑斑点点的白。树木挺着光秃秃的枝干在微风中抖索着,时不时落下一片积雪来。
在艺阁那段日子我曾肆无忌惮的与他闲聊各种各样的话题,这会儿不知怎的却语塞了。
远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迎面而来,到近处才发现原来是拓跋禧。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看他勒住缰绳停下马掉头,动作干净利索。
“六弟也不必如此不紧不慢,无尘一向稳得很,不会将嫂嫂颠下去的。”拓跋禧放慢速度与我们并驾齐驱,但他对我们缓慢的速度似乎很不耐。
听到他傲慢的语气我立即转头看向另一边,好在被他奚落惯了倒也可以充耳不闻了。
“二哥怎么又回来了?”拓跋勰听话的加快了速度。
“皇兄担心你们天黑了也到不了西苑,让我回来看看。”拓跋禧轻笑道:“咱们不是说好到那儿就先去狩猎,晚膳要用战利品来下锅的。”
“皇兄这么急啊,从这儿到西苑顶多半个时辰足够了!”拓跋勰也跟着笑,他清朗的声音在空旷的道路上显得分外的动听:“弟弟倒觉得是二哥等不及想快些去会那些野兽了吧!”
“六弟也听说那儿最近有老虎出没?”提到野兽拓跋禧慵懒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嗯!”
“咱们先祖就在那儿打死过三头猛虎,等会不知我们谁会有那样的好运—”
猛虎?
他们聊些什么我已无心再听下去,冯洁怎么想起来去那种有野兽出没的地方,太没有安全感了。
不是我胆子小,现在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万一遇到什么意外情况怎么有能力去保护冯洁。
“嫂嫂怎么一直不说话。”正胡思乱想着,拓跋禧突然挑衅的问:“是不是害怕了啊?”
“有什么好怕的,猛兽我见得多了。”确切的说是在动物园里隔着笼子见的,我虽嘴硬心里却是虚的,脱口而出的话有些中气不足。
拓跋禧深深看我一眼,讥笑道:“弟弟差点儿都忘了嫂嫂的骑射均属上乘,只可惜忘记了。”
我躲开他咄咄逼人的目光,装作万分无奈的说:“本是不想让二弟失望的,偏连这个也记不起来了,加上最近旧疾复发身子也不太舒服。放心!等我完全恢复了记忆定要与二弟好好较量一番。”
就让他慢慢等吧,我的记忆又怎么会恢复。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一定要在拓跋禧面前丝毫不肯让步,这并不符合我的性格,会不会是原来冯润的思想在无意中影响着我。
“小弟候着。”拓跋禧应得爽快!
出了城门便觉得寒风彻骨,吹得脸上生生的疼。好在领口缝了一圈厚实的羊毛风倒也灌不进去,不然我真要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郊外的雪化得慢一些,依旧是大片大片的白。看着灰暗的天空,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心里忽然生出无限感慨。
其实这千年前的天空与千年后的并没有差别,如若不是此刻正坐在马上颠簸,我都有些在做长途旅游的错觉。
“嫂嫂上次的故事好像还没有结束,正巧今日兄弟们凑齐了就讲完了吧!”拓跋禧沉默良久终于心平气和的问,言语中似乎还有着几许期待。
这家伙居然还会记挂着那些故事的结局,倒真让我有些意外。曾听拓跋勰无意说起他这个二哥对学业并不太上心,我给他们讲故事实在有些误人子弟的嫌疑,看来是真的不应该继续下去了。
“后面的内容我也记不太清了,你只当它有个好结局不就罢了。”本以为他会反驳几句,没想到他却乖乖的不再开口。
而我与拓跋禧说话时,拓跋勰却始终保持着沉默。
☆、三,西苑戏雪(二)
到了之后才知道我们住的地方其实挺安全的,那是一座修建了颇有些年代的行宫。看起来与皇宫的建筑风格同属一类,高大粗犷而不失威严。
我和冯洁自是被留在了行宫内,许是来得匆忙,这里的仆从显然没有得到事先的指令,我们进去的时候他们仍在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房间。
冯洁自是在一旁有条不紊的指挥着,而我也开心的跟在她后面东游西窜,不停的活动之后浑身倒是暖和了许多。
这里的仆役不多,看来并不具备每天细致的去打扫各个房间的条件。
太皇太后那个女人有时的行为真让人不知如何评价才好,据说她赏给宠臣的钱财珠宝向来丰厚,自己日常却只是穿着粗布衣裳,吃的饭菜也是标准的四菜一汤。
作为帝王家的人来说算是相当的节约的,节约得都有些作秀的嫌疑了。她如此的勤俭持家,宫里自然也是相当的省俭的,行宫里的仆役就更少了。后宫里的女人们除了我不懂女红,听说其她诸妃也是经常自己给自己做衣服。
可是再看那些得到她赏赐的大臣们一个个被钱财养得肥头大脑的,不知她会不会发自内心的产生成就感。
李冲倒是个例外,以他如今的地位得到的赏赐肯定丰厚。可他得到钱财后总是很快就散掉了,却是从来也没有富过。
本来我对他与太皇太后的事还有些不能习惯,自从在嵇扬那儿对他有了几分了解之后对他印象好转许多。他似乎也不是那种为了一己私利而出卖自己人格的人,撇去那些流言不管,他应该是个相当有才华有魅力的男人,拓跋宏与拓跋勰两兄弟对他就格外的钦佩。
“润儿,陛下临走的时候吩咐了行宫里的总管晚上生火盆,这下你就不用怕冷了。”冯洁的小脸被冻得红通通的,她也不适应这样寒冷的天气,比起我来虽是好了许多,但她可能是为了狩猎有个好的表现身上穿得可比我少多了。
她一边对着手吹气,一边跺着脚,兴奋的表情却一直没有消失过。
“是吗!那可真是件好事。”听到可免受冻,心里还是挺开心。
刚才看到行宫里按常例铺的被子,心里还怪担心的,真怕夜里冻得睡不着觉。
这儿的人手实在不够使唤,而我也无法始终立在一边袖手旁观着她们辛苦操劳,很快便加入了整理的行列。那些仆人们开始还一个个抢着请我停手,我再三坚持几次她们倒也不在意了。
比起宫里那些死守规矩的仆役们,这儿的人要显得活泼可爱许多,也许是心情格外轻松,没多会儿我便与她们相处得其乐融融。
这些奴婢的年龄都不大,长相各具特色。有个叫朵儿的姑娘长得格外水灵,让我不由自主的想去亲近。见第一眼时就觉得她像南方人,问了才知道他祖上果真是从南方迁过来的,但是北迁久了,她已经不太能说汉话了。
经她这无意中一提醒,我才蓦然惊醒。没想到一直以来我嘴里说出来的居然不是我所以为的汉语,而是鲜卑语。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我身上属于冯润的记忆还是存在的,只是我太粗心了,居然一直都没有意识到。难不成还真如李锦秋看的那些无聊小说里写的一样,我与这个冯润也有着某种特殊的关系,最终在某种媒介下导致了我与冯润的灵魂调换。
其实我与冯润不止同姓,我的小名叫闰儿,老妈说生我的那一年阴历有两个六月,我是在闰六月里出生的。
我为我自己的想象感到好笑,却又无可奈何。若是能知道那个媒介是什么就好了,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也不喜欢这个地方,还是快让我回去吧!
“姑娘倚在门口想什么这么入神,一会儿笑一会儿叹息的。奴婢已经立这儿好久了,姑娘愣是没发现。”
一个熟悉的声音将我拉回到现实中,是梅香来了,她旁边还有冯洁的侍女小秋,后面是拓跋宏的贴身侍卫杨播跟那群皇子们的跟班。看到他们一个个头发衣服上都缀着星星点点的雪花,我不禁问:“你们都来了,外面又下雪了吗?”
“是的,地上又白了。”
梅香探头看了一下里面凑到我耳边轻声问:“陛下他们还没回来?”
“嗯!”那群人难得狩猎,还不是跟猫见到了老鼠一样兴奋,不玩得尽兴定是不会回来的。
我与梅香素来没有那么多的规矩,而后面那些人见我并不理会他们,只是问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