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快别这么说了,是润儿不孝,没能在太皇太后面前为娘长脸。”这个常氏看起来还是很疼她的这个女儿的,我也只能尽责的扮演一下孝女。
“对了,娘先前曾听说你把旧事都忘记了,现下记起来没?”常氏脸上被泪水模糊掉的妆容让我不忍细看,悄悄的与她挪开了点距离。
事实上她的年龄比我大不了多少,真让我把她当母亲还是觉得挺别扭的。
“嗯,还是没能记起来。”我故意皱着眉,装出遗憾的模样。
“唉,忘记也好!”她又伸手为我拭了拭面颊,不自觉的轻声复又道:“忘了好啊!”
“娘,您这一路过来辛苦了,快坐下来歇会儿。女儿去给你端杯凉茶来解解渴!”我逃也似的走了出去,真怕一直保持着那样亲密的姿势我会一不小心露出厌烦的表情来。
小厨房里的茶水点心一贯都是备好的,等我端过去的时候,常氏已经整理好妆容,其实她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妆化得比较俗艳,且也有些上了年纪,实不该穿的那般花哨。
“这儿还住得惯吗,有什么不便的尽管跟娘说,你大娘走了之后家里的事娘也能做上点主了。”她的神色稍微有点自得,能在大家庭里做当家主母也是不易的。她这该是熬出头来了,难怪能特地到家庙里来看我。
“这儿挺好的!女儿知道娘亲已经为女儿费了不少心思,娘还是放宽心些吧!”我终于明白我的生活为什么可以这么安静,原来是有个娘在后面为我撑腰。她的帮助还真是及时,让我可以安心的喘口气来平复心底的那些深深的暗痕。
“这里虽比不得府里的条件,人却比府里的简单许多。大师傅与娘也是熟识的,你住在这儿,娘还是能放心的。”说着说着她的眉不觉又皱起来。
“儿啊,你真是比娘还要苦命,好不容易听说陛下对你日渐宠爱,才不过多久偏又得了这病给遣了出来。娘本是指着你能在宫里挣下一席之地来,也好顺便照顾一下娘那些个穷苦的弟兄,如今娘也不想那些了,只要你能好好的娘就知足了。”
终究是有私心的,即便是自己的亲生女儿。我压下心头的反感,无比谦卑的垂下头,轻轻说道:“是女儿没用,让娘失望了!”
“看我这都说到哪儿去了?”常氏察觉出我的语音有异急忙站起身来将我拉至她面前,小心翼翼的说道:“娘亲真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当年入宫若不是太皇太后亲自下的旨,娘亲又怎舍得让你去。”
“娘对孩儿的心孩儿心里很明白,这段时日孩儿在庙里清修也悟出了不少道理。娘放心,女儿已不再是那个不明事理的小女孩。”
“唉——”常氏长叹一声,然后搂住我又是一场动情的大哭,我一时控制不住也跟着泪流满面。
到临走的时候她才提及我跟冯诞提的那个要求,她说她已经命人在帮我留意,不几日应该就会有合适的女师傅过来。
其实自从到了洛阳之后我便下意识的开始自觉锻炼起身体来,每天早晨一起来便在房内偷偷练习着原地跑步,高抬腿之类的体育课上的基础锻炼动作。
冯润的这具身子体质本就不坏,看着自己一天比一天有力气,还挺有成就感的。
自从住进家庙之后,我的生活变得相当的规律。规律得我自己都有些奇怪,这样刻板的生活我怎么就没有觉得无趣。
也许是心境变了,自然不那么浮躁了吧!
从初到洛阳时的炎炎夏日,已悄然转变成微凉的仲秋。在我不懈的努力之下,身体渐渐强健起来。常氏又来探望过我几次,却是闭口不提请师傅的事,我不愿催问她,只得耐心等待。
一夜秋风扫过,院子里的地面上铺了一层枯黄的落叶,放眼看过去倍觉萧索。晨练结束后,我到房里寻来把扫帚准备清扫院子。
那两个老妈子被我放回家探亲去了,没有了她们我就得自力更生。这里的尼姑从老至小,几乎每个人都有自己份内的活,谁也没办法来帮我。
也幸亏将我送到这儿来才让我的独立生活能力逐渐恢复,只是这个年代毕竟条件落后,仍有许多不便需要我努力去克服。
“姑娘,师傅吩咐我领了个人来。”脆生生的声音由远而近,一听便知道是后院的小尼姑妙儿,她细心的解释道:“是冯府的管家送过来的,说是过来教姑娘骑术的。”
妙儿才十岁,口齿伶俐,长得清秀可人。可惜生在了穷人家,只能到这种地方来寻口饭吃。我贪看她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真笑脸,经常借故跑去跟她闲聊,久而久之便熟络了。
“那人呢?”说是领了人来,怎么进来的只有她自己。
妙儿伸手抓了抓自己光秃秃的脑袋,颇难为情的笑了笑说道:“我是怕姑娘不乐意见,先让她留在门外候着。”
“你这小丫头想法还真不少!”我知她这样做是关心我,说是来养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我实是被幽禁在这儿,冯家人可能只剩下常氏还有我那位大哥偶尔会想起我来,其他的人大概都把我放弃了吧!
“请她进来吧!”
“是!”妙儿转身飞奔出去。
我忍不住一阵好笑,她这样急躁的性子,少不得要被她师傅念叨的。举起扫帚刚挥动还没两下,来人已至我身后。
“娘——姑娘,奴婢拜见姑娘!”
望着身着灰色粗布衣服的源云珠向我行礼,我有刹那间的怔忡,握住扫帚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心底那些酸涩的记忆瞬间决堤而出。原以为自己已经在渐渐淡忘,没想到记起来却是这么的容易。
“怎么会是你?”
我难以置信的望着她,她可是后宫中有品级的女官,又怎会来到洛阳,来到我这边。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还是容奴婢进到屋子里再细说吧!”源云珠对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又飞快的看了一眼妙儿。
我自然明白她的意思,于是先遣妙儿回她的师傅那儿复命,然后将她领到内室。
在平城时我与她的交情虽不深,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她是值得我信任的,总觉得她不会是太皇太后的人。
“娘娘的身子恢复的可好,您离开平城时病得那样重,艺阁里头的仆役们都为您忧心着,却是碍于规矩没能去看看您。”她刚至内室便迫不及待的问。
“还是称呼我姑娘吧,或是唤我希妍。”出至宫外再用那样的称呼显得很是可笑!
“希妍?”源云珠不解。
“我的小名,这里人少清静,私底下再守着那些刻板的规矩就可笑了。我这半年恢复得不错,似比之前要更好些。”我笑着解释道,本就没有什么病,那时的惨样都是拜太皇太后所赐。
“对了,你怎么能从宫里来至洛阳?”
“奴——,我是奉命行事特地到洛阳来保护姑娘的,姑娘有所不知,自你走后宫里变化很大。太皇太后因为昭仪娘娘的事将宫里的奴婢清换掉大半,原在莲宫的下人,还有艺阁的部分人都被强行驱逐出了宫。有些放回了原籍,有些分到了亲王府上。陛下念我在嵇师傅那里学了些汉人的文化,悄悄将我分至始平王府。王爷是个纯善之人,能到他的府上便是我们这些奴婢的最好结局。”
没想到我走之后,宫里那些我认识的人都因我们而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轨迹,真希望我给她们带来的不是灾难。
“陛下,他好吗?”问题脱口而出之后才惊觉自己想知道的心情是那么的急切,终究还是很牵挂他的啊!
源云珠闻言略带歉意的望向我,犹豫不决道:“这个奴婢不知,奴婢仅在王府内见到过陛下一次。那时您离开平城已有两月,陛下似乎消瘦许多。后来王爷知我会些功夫便命我南下寻到您之后暗中保护您,凑巧奴婢来到洛阳时冯府正在为您找骑术师傅,奴婢就这么过来了。”
拓跋宏原本就显瘦弱,再单薄下去真就与帝王威武的气势完全悖离了。
我在心里忍不住叹息,眼前再次浮现马车行至城门远远望见他的那一幕。也不知那件衣服他穿起来是否合身,可惜相隔的距离实在太远,我都没能看得真切。
“你能来陪我对我来说真是意外的惊喜,只是我真怕这儿枯寂的生活会把你给闷坏了。”
强形的扯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却忽觉鼻子一阵酸涩,我举起袖子掩面悄悄拭去抑制不住滑出的泪水。早就想好以后再不哭的,今日这是怎么了!
“姑娘快别这么说,奴婢是自愿来服侍姑娘的。”她似乎是怕我还不相信,急急的补充道:“王爷他从不为难下人,奴婢真的是自愿过来的。”
我知拓跋勰素来心善,他的确不会为难下人。只是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帮我,而我却是无力偿还什么,我无奈的苦笑。
蓦然间想起之前拓跋宏因我与拓跋勰之间的友谊而生出的愤怒,心底竟生出几分柔情来,也许这就是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后才道珍贵。
☆、七,幽居(三)
自源云珠过来之后我每日的生活安排得更满,早晨起床后先是在内室练习她偷偷教我的最简单的拳脚功夫。
一段时日下来,我的姿势已摆得有模有样,却依旧没什么力道。为此源云珠一直笑称我的是花拳绣腿,我不服气时常找她来挑战,她许是为了更好的鞭策我,每次都不留情面的让我输得极其狼狈。
早膳过后通常去佛堂的大殿中跟小尼姑们一起做功课,梵语翻译过来的佛经很多都是艰涩难懂的,更不用说解析其意。可跟着大家摈弃杂念,静坐在那儿认真的跟着师傅念上几段还真有平静心绪的功效,这也是我能长久将此坚持下来的原因。
骑射安排在午后,由于庵里的场地有限,常氏在得到冯熙的特别批准后允许我每日可去庵外练习一个半时辰。不过她还是另派来四位冯家的护院家丁,美名其曰是为护我人生安全。
我不愿将她的这个举动想成她是为了更好的监视我,她尽管懦弱,对自己女儿的安危还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