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羽毛都快要刷秃了,苏景还是没有打喷嚏,气息照旧平稳,似乎陷入了极深极深的梦境,只有他自己才能走出来。
季青宛颓然叹息,甩手扔了白色羽毛,吃力的将苏景扶起来,让他靠坐在支撑纱帐的竹竿上,转身去取箐勒放在桌上的药茶。
刮起一勺滚烫茶水,她来回吹了三四次,觉得差不多该凉了,正打算伸到苏景面前喂他喝下,蓦地,苏景睁开紧闭着的眼睛,出声唤她:“季青宛。”
季青宛唬了一跳,险些将一碗药茶都泼在自个儿的大腿上。她本以为苏景清醒了,正想欢快的将茶碗搁下,不经意看到苏景的眸子,才发觉,他应当还在醉酒状态,突然苏醒过来可能只是在发癔症。
正常情况下,苏景的眸子是深邃且冰冷的,偶尔会松动融化一瞬,但也左不过只是一瞬,从来没长久过;然此刻,苏景的眼中尽是缱绻深情,浓烈且炙热,目光灼灼不加收敛,紧紧盯着她,似乎,似乎她是他此生挚爱之人。
她诧异于她竟能感受到苏景眼中的深情。信手拨弄药碗,她避开苏景的视线,轻声道:“嗯?喊我作甚?”
放在她身上的视线不见收回,苏景挑唇道:“好玩。”
若说方才还在怀疑苏景是否已经清醒,眼下季青宛可以确定,苏景的确没清醒,的确是在发癔症。无奈笑了笑,她放下茶碗,扶额道:“你喝醉了原来这样幼稚的?难怪小王爷刚才同我说,你喝醉的时候同平常不同,璧国的那些女子们若知晓你喝醉后是个幼稚鬼,并非平日里那般高冷,不知还会不会继续爱慕你。”
苏景的头发有些凌乱,兴许是醉酒的缘故,脸颊亦微微发红,但这并不能给他的外貌减分,反之,多了丝魅惑。配上浓烈且灼热的目光,让人忍不住想亲一亲他、抱一抱他。
季青宛舔了舔嘴巴,故作镇定的揪着衣角,口中却不由自主的分泌出唾液。身为成年人,季青宛知晓这是被诱惑的表现,亦是动情的表现。她被苏景诱惑了,她对苏景动情了。
青年看了她片刻,眸中光彩不减,嘴角扯出一抹分明的坏笑,蓦地,伸手圈过她,牢牢将她拥在怀中,心脏挨着心脏,彼此能听见对方急促的心跳声。
季青宛踉跄着倒进他的怀里,膝盖微屈,抵在床沿边,睁圆了眼,磕巴道:“你、你要做甚么。”
苏景挑眉:“亲亲你。”
她继续磕巴道:“你、你为何要亲亲我?”
拂开她额前的发丝,苏景笑得邪魅:“因为,喜欢你啊。”
因为,喜欢你啊。
喜欢你啊。
你啊。
季青宛怔住了。窗外霞光流转瑰丽,却抵不过一室靡靡春意,苏景如刀刻般的精致面容眼睁睁的靠近、再靠近,滚烫的气息喷在她的面上,带着稍许陈年女儿红的醇香,季青宛终于知晓了何为酒不醉人人自醉。
冰凉的两瓣唇覆在她的唇上,引起一阵颤栗,季青宛下意识的轻哼出声:“唔……”青年的舌头如灵巧的小蛇,来回吮吸、舔舐,啃咬,撩拨她原本就不甚平静的心弦,她从鼻子里哼出声:“嗯……”
握成拳头的手抬起来,抵在胸前,试图将苏景推开,滞了片刻,又慢悠悠的垂了下去。
她……她好像舍不得推开苏景,亦或说,她被苏景的这个吻收买了。
青年的吻技很好,明明甚么都没做,只是两片嘴唇轻擦,却让她觉得心跳得停不下来。如此好的吻技,一定不是生来就会的,苏景不知用这张唇吻过旁的女子多少次,才练成这撩拨人心的吻技。
思及此,季青宛竟觉得有些吃味,胸膛里醋意翻滚,不自觉的,便回吻回去,啃咬的力度比苏景还要大,舔舐的速度比苏景还要快。
一个湿吻渐渐加深,她正云里雾里的来回漫溯,全身心的同苏景的唇舌做斗争,争取主动的地位,窗外飞过只百灵鸟,扯着嗓子啼叫一声,落在窗沿边,苏景似清醒过来,忽的推开她。
季青宛懵懵懂懂的扶着床沿,抬目去看苏景,不大明白他为何突然将她推开。
眼神不知在何时恢复往日的冰冷,且深幽且深邃,似受过极大的伤,苏景侧首看她,拧眉道:“季青宛,你到底有几颗心?你既然和七月离开了,为何还要回来?”
她伸直膝盖站好,立在床沿边,不解道:“你疯了吗?七月是谁?”
放在她面上的视线仍未挪开,似想起了甚么,苏景苦笑道:“你说不单男女之间有爱,男男之间也有爱,女女之间亦有爱。于是,你成全了你和七月的女女之爱,抛却了我们的男女之爱,季青宛,我一向知晓你心狠,却从未想过你会心狠至此。”
☆、妒难耐
他说得很利索,毫无停顿,似忍了许久,忍到无法再忍,终得一吐为快。
季青宛擦了擦嘴巴,颇有些哭笑不得:“你……思想挺超脱的啊,我这个穿越过来的人都跟不上你的想法。但我没同你说过这些,何况我也不大可能喜欢上女子,季家这辈就我一个女娃娃,传宗接代的重任全在我肩膀上扛着,我得给我老头老娘找个姑爷,不能让季家断了子孙香火。”
季青宛还小的时候,住她隔壁的一个姐姐勇敢的告诉家里人,她喜欢的是女人,她打算嫁给女人。那个年代哪有人能接受同性恋,头一天隔壁姐姐说出这句话,第二天,隔壁姐姐的妈妈就投河死掉了,尸体捞上来的时候,隔壁姐姐哭得肝肠寸断。
季青宛她老头闻讯后颇为唏嘘,第二日,连着她老娘给她上了堂思想政治课,让她端正态度,将来一定要找个男人,找个有生育能力的男人,万万不能同隔壁的姐姐一样,做个同性恋。
她见过隔壁姐姐哭得肝肠寸断的场面,打心底就有了阴影,这辈子没可能成个同性恋。
苏景似听不到她说的话,眼睛一瞬也不瞬,仍旧苦笑道:“我所见过的女刽子手,她们的狠心尚且不敌你一半,她们拿走的是命,你拿走的,是心啊。”
停在窗外的百灵鸟“啾啾”叫唤两声,再次展翅飞走,小小的影子缩成指甲大小的黑点,转眼间便找寻不到。
季青宛从未看过这样的苏景,印象中的苏景是个翩翩公子,不苟言笑,苦笑这种表情,不可能在他面上出现。她可以确定,这辈子从未同苏景有过接触,在静王托她办事之前,她压根不知道苏景长甚么样子,又如何能拿走他的心?
苏景嘴角含着的那抹苦笑,让人打心眼里心疼,季青宛担忧的瞧着他,揣测道:“你是不是将我错认你私奔的夫人了?”
苏景垂下眼,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喃喃自语道:“错认?”长叹一口气,缓缓道:“你原本就是她。”
季青宛一笑置之。小王爷同她说,苏景喝醉的时候同寻常人喝醉了不同,她先头以为苏景醉酒后会变得幼稚,如今再看,他喝醉后不单会变得幼稚,还爱说掏心窝子的话,且眼神不大好。
她是个穿越过来的人,在璧国并无根基,早几年她还在现代做她的社会主义接班人呢,怎么可能会是他没过门的夫人。
取过晾得正好的醒酒茶,季青宛趁着苏景还醒着的时候给他灌下去,坏笑道:“苏景,你醉糊涂了。醒过来后,你一定会后悔今日对我说这些话,真想看你后悔的模样。”
兴许是箐勒配的醒酒茶里有安眠药,苏景喝了药茶后,眼皮子渐渐耷拉在一处,缓缓滑进被褥里。抬手轻抚她的眉心,苏景困惑道:“你为何,总不见苍老?”
季青宛拿下苏景的手,认真想了想:“这个问题我也甚为疑惑,我穿越到璧国已经三年了,不肖说满脸皱纹,老态总该有一些吧?可我照镜子的时候,镜子里的人永远都是一副年轻模样,总不见苍老。”想到他口中的“你”其实并非是她,季青宛苦着脸道:“ 你又把我当做你未过门的夫人了,到底还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真的不是她。”
苏景置若罔闻,闭眼唤她:“季青宛。”
她害怕地往后一缩:“又干嘛?你不会又要亲我吧?”
青年睁开眼,目光迷离的凝望她,不知在思索甚么,眼中有昏沉睡意。稍许,他拍了拍床沿,示意她过来坐下。
季青宛战战兢兢的上前,犹犹豫豫的坐在床沿边的一小块位置,局促不安的抿了下嘴唇,垂手道:“你别再亲我了,我不想你亲我的时候把我想成旁人,这样对一个女子来说,实在是桩顶伤人的事。”
日头落尽,满天云霞苍茫,风吹过林间竹叶,发出阵阵“索索”声响。苏景抬臂将她放倒,顺势往床榻里侧挪了挪,让她侧躺在他臂弯中,拥着她,呓语一般,软着声儿喃喃道:“兔兔,坏兔兔。”
有股电流从心头蹿过,麻麻的、酥酥的,季青宛浑身一颤,一时倒忘了爬起来,老实的躺在苏景臂弯中。
苏景今日不正常倒也罢了,因他喝多了酒,醉酒之人总有些不正常;然她并没有醉酒,却也不大正常。
兔兔?她为何觉得这个称呼如此耳熟?似乎,似乎许久之前,有人这样唤过她,并且,她很喜欢这个称呼。究竟是何人这样唤过她,是她老爹老娘么?
淡淡的杜若花香在身旁流淌,她将脑海里纷杂的思绪甩出去,定定神,嫌弃道:“噫,苏景你好恶心。纵然我喜欢你,你这样恶心,我也是不大乐意接受的。”青年拥着她,将头埋进她脖子里,高挺的鼻梁正好戳在她的喉结处,温热的气息顺着脖颈灌进她的衣领内。
季青宛缩着脖子,别扭笑道:“你别乱蹭啊,痒死了。白日里你还拒绝我来着,眼下又是亲我又是抱我,世上怎会有你这么无赖的人?”
矜持心作祟,她试图推开苏景,试了许久,怎么推都推不开,苏景的手臂像钳子一般坚实。没过多久,平稳的呼吸声响起,苏景不再动弹,想来,应当是睡着了。季青宛认命的踢掉鞋子,和衣躺在他身旁,悠悠地、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