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姑姑要回写秋轩了吗?”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裴斯妍这才想起被落在一旁的其蕴,她连忙回过头拉着那孩子的手,关心的问道:“你现在好些了吗?”
其蕴举起手中的小香包给裴斯妍看了看,笑道:“姑姑放心,其蕴无碍了。”
“云珊,你送孙少爷回去。”裴斯妍有些不放心,吩咐道。
其蕴并不想走,迟疑了一下,低声问道:“姑姑您……刚才说您失去记忆了吗?”
裴斯妍一怔,拉着其蕴的手猛得一紧。
“孙少爷,请您务必要保守秘密,连您的父亲也不能告之。”离轻染说,声音低沉带着压迫感。
“我知道了,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其蕴答应,又转向裴斯妍,眼神似水般温柔清澈,“姑姑,祝愿您早日康复。”
“嗯。”裴斯妍低叹一声。
“那么其蕴告退了。”少年微微欠身,由云珊搀扶着向园子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裴斯妍不理会离轻染,径直向前走去,云琦赶紧跟在她身后。
离轻染听着脚步声远去,回转过身子,望着那道背影的眼睛里浮现出一丝怅然。
过了几日,写秋轩里突然热闹起来,来来往往的全是人。之前除了云琦和云珊,写秋轩里只有两三个做粗活的杂役,压根就接近不了裴斯妍,所以院子里一直冷冷清清。现在人多起来,让裴斯妍一开始都有些不习惯。
云琦将柜子里的衣服全都扔出去的时候,没有发现血衣,让裴斯妍提着的心终于回到了它原本该待着的地方。
第一批来写秋轩的是裁缝,忙活着给裴斯妍量身高腿长,准备缝制新衣。接着宫里来的画师给裴斯妍绘制画像,说是要送进宫里去,皇上要过目。
裴斯妍无语,弄得和选秀似的。
自从裴斯妍主动的在宅子里四处走动,写秋轩的禁令被废止了后,来院子看望她的人日益多了起来,大多是关心她近日身体是否已无恙,然后看她挺忙的,也不多话,问候完就走了。凭着逼真度极高的画像和云琦她们的帮助,裴斯妍渐渐地能轻松的应付了。
这天,距离丧期结束还有半个月了,裁缝们带来了缝制好的礼服,裴斯妍换上后在镜子前照来照去。上身是浅紫色的对襟广袖纱罗衫,黑色的衣边上绘制着繁丽的云纹,下着同色团花曳地长裙,手臂间缠绕着宛若白烟般的长长披帛,腰间佩挂代表身份的一枚云纹玉佩,脚上一双银线高履。
不愧是出自帝都最好裁缝的手,礼服的剪裁和布料都近乎完美。
裴斯妍看着镜子中的女子,都不敢相信是她自己。
另外还有两套浅蓝色华纹长裙,外罩白色纱衣,据说是日后上朝所穿的官服。裴斯妍轻轻抚摸着三件衣服,眉头不禁蹙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这时,离轻染从外面进来,说:“小姐,去端和宫的时辰到了。”
裴斯妍仍然木木的盯着衣服,云琦碰了她两下,她这才反应过来,茫然的看着站在门口的家臣。
“什么?”
离轻染又重复了一遍,云琦和云珊看着心情突然转变的裴斯妍——最近小姐发呆的时间越来越长了,饭菜动了一两口就不想吃了,晚上要弄到过了子时才睡着。
她们以为是小姐因为继任典礼的事情才如此这般的,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不敢多问。
“好,走吧。”裴斯妍放下官服,走出写秋轩。
现在她终于记得从写秋轩走到大门去的路了,一路上主仆两人无话,出了大门登上马车直奔端和宫而去。
端和宫位于皇宫西北角,是举行巫盼、巫礼、巫抵和巫罗继任典礼的地方。端和宫重要建筑为“正和殿”,重檐歇山顶,面阔五间,梁枋上绘着金色旋涡纹花瓣的旋子彩画,极尽奢华富丽。宫内东西两侧还各有数间偏殿,做宴会、小憩和存放物品之用。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继任典礼,早有人每日定时打扫,将整个端和宫收拾得一尘不染,地上连一片树叶都没有。
站在端和宫门前的礼部侍郎见澹台家的大小姐远远的走过来,连忙殷勤的迎上前去,谄媚的笑道:“下官礼部侍郎郭文翰参见澹台小姐。”
裴斯妍好像没有看见他似的,径自向前走去。
郭文翰的心里“咯噔”一下,寻思着这巫盼的继承者果然如传闻中的一般冷漠,看来在巴结奉承的事情上要多下些功夫才行了。
走到宫门前,裴斯妍突然顿住了脚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遥遥的望着气势恢弘的宫殿,一言不发。
她感觉自己的腿在颤抖,无法迈步跨过门槛,那低低的一道门槛竟是比澹台家的还要难以跨越。而这里的空气似乎莫名的稀薄,让她无法正常的呼吸了。
裴斯妍从来没有如此不安和恐惧,再一次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不是没有想过继任了巫盼她该做些什么,繁重的学习任务让她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来想,总是觉得走一步是一步。而今,日子终于要来临了,她胆怯了,想要回去。仔细的想一想,原本一切的一切,都不可能发生在她的人生中。
利刃在手,她却没有力气与勇气去砍断拦路的荆棘。
“小姐,人都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开始典礼的彩排。”郭文翰说。
离轻染见裴斯妍奇怪的样子,低声提醒道:“小姐,请进去吧。”
裴斯妍咽了一口唾沫,辉煌的宫殿于她眼中犹如一头静静蹲伏/在前方的野兽,只等她送上门来,然后张开血盆大口将她生吞活咽。她很想远远的逃离这里,但是她清楚在大庭广众下自己是无法走开的。
“嗯。”裴斯妍无意识的点头,终于跨进了门槛。
恍惚间,她觉得无法承担重责的自己是不是该悄然离开?
第十二章 逃走
月冷星稀,万物无声。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黑影默然站在床边,映着一片凄冷月色的眸子凝视着床上零碎的几样器皿。
从端和宫回来后,她借口“累了,想小憩片刻”,独自在房内细细的翻找了一阵子,一枚铜板的影子都没见着,索性拿了几样小巧的古董,打算以后换钱做盘缠。
裴斯妍考虑了几日,在典礼彩排结束后,更加确定自己必须得走!
站在正和殿的平台上时,看着殿前广场上黑压压的人群,无形的巨大压力让她快要晕倒。她真的不敢想象自己该要如何面对未来,也许那些宏图大业对于她来说还是太过沉重了吧……
逃避,是她唯一的选择了。
“对不起,澹台妍。”裴斯妍轻声说道,手捂在自己的胸口上,眼睛酸涩的难受。
她不能信守诺言,不能去做她完成不了的事情,她必须为自己考虑了,虽然这是老天给她安排的心愿,但必须放弃了。
毕竟她是裴斯妍,而不是澹台妍。
澹台家人多力量大,一定会想出完美的解决方案,离轻染会怎样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裴斯妍反复的劝服着自己,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包袱,然后将房门打开一道小逢。
写秋轩的值夜侍女一般在丑时会悄悄跑去偷睡懒觉,离轻染住在府邸的西南角的院子,离写秋轩有好一段路,他晚上也不会守在一个未出阁小姐的院门口。而府中的巡夜侍卫的巡逻路线她也已经摸清楚了。如果没有意外,她完全可以悄然的离开澹台家,等到城门一开,天涯海角任她前往。
绝对不会让任何一个人把她追回来!
庭院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影,裴斯妍蹑手蹑脚的走出来,反手关上房门,然后像做贼一般偷偷摸摸、提心吊胆的往澹台家西侧的偏门摸去。
澹台家除了贴身伺候主子以外的下人们都居住在西侧的院子里,所以专门开辟了一道门方面下人进出,也是整个府邸中唯一没有专人看守的偏门。忙碌了一整天的人们,此刻早已进入了梦乡,全然不知正有一个人悄悄地潜进来。
裴斯妍看到绳子上挂着几件男子的衣服,随手扯下来借着月光仔细看了看,领口处没有云纹标志,想来是家丁自己的衣服。她放心的拿着衣服匆匆地开了偏门,左右张望了一下,确定没人,她又回头看了一眼,目光决绝。
——阿弥陀佛,澹台妍,你千万不要怪我,我根本就没有做好任何心理准备,实在无法担此重任!
裴斯妍念叨着,深呼吸一口气,跨过门槛。
夜风拂过,沁凉怡人。
踏出了富丽堂皇的庞大府邸,裴斯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摆脱桎梏的那种快感让她忘记了对澹台妍的一份愧疚。
人生是属于自己的,不管是否穿越,境地如何,都该按着自己的意愿活下去!
偏门外是一条长到望不见尽头的巷子,对面也是一座深宅大院,据说曾经是某位亲王的府邸,亲王无子,故去后就一直空着了。
想着自己一身丧服太过惹眼,裴斯妍见月亮被遮挡着一片云后,四周看不大清楚也没人,干脆就在原地换上刚才顺手拿来的男装,然后想着离轻染的发式,随意的将披散的头发束起。
没有镜子,裴斯妍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但她管不了那么多,跑路要紧。
去城门口的路上,天色渐渐地亮了,一些店面早早的开了门,店主人揉着惺忪的睡眼走出来张望。
裴斯妍看了眼店主人,虽然素不相识但心里莫名的发虚,借势转进一条胡同,正好有一间破败的小屋子,她双手拂过桌子上的灰尘,然后抹在脸和衣服上,打扮成了乞丐,想着花脸没人会认出来,这才安心的继续向城门走去。
时间尚早,城门还没有开。裴斯妍怕在城门前溜达会引起守城士兵的怀疑,躲到附近的巷口张望。一直到城门聚集起一早要出城的百姓,她方才小心谨慎的混了进去。
等城门开放就好像在等待公布中考高考的成绩一般,又高兴又害怕。裴斯妍的目光轮流地在朱红色的城门和大街上扫来扫去,高兴着自己快要滚出这该死的地方,又害怕云琦她们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