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孙廷铨主张增多向山东和河南的拨款,以尽快恢复这两省的绿营实力,将来无论是支援湖北还是协防两江,朝廷都不会陷入无兵可用的窘境。
大臣们讨论了一番拨款的数量,也把这件事确定下来。至于达素,还是让他再在福建呆几天,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悄悄带着剩下的一、两千满洲八旗返回便是。
“还有一件事,”大部分简单的问题都处理完毕后,太皇太后终于拿出了最棘手的问题:“康亲王他们说应该速派大军,进入四川剿灭邓贼,为先帝报仇,你们怎么看?”
现在太皇太后当然把邓名恨之入骨,恨不得立刻就能把他碎尸万段,但四川实在太遥远了,物资转运相当不便。在之前的御前会议上,大家就曾对未来两年的战略达成了共识,那就是静以观变,不因怒兴兵——现在明军的气势已经上来了,和李定国当年的情况有些类似,当时洪承畴给清廷的建议就是稳固防守,甚至可以放弃一片领土,让明军欲战而不得一战,等到清军从战败的阴影中恢复过来,大家也渐渐淡忘了明军的胜利,然后再与其交战。
之前太皇太后和重臣都打算照此办理,先冷静两年,养精蓄锐然后再与邓名交战,当时他们也有政治资本执行这个战略。但“康熙”一案爆发后,保皇党处于非常不利的地位,现在若是朝廷示弱,很容易给亲王派攻击的口实。
“这是康亲王的奏章,索尼你看看罢。”太皇太后说完,就让一个太监把杰书的奏章递给索尼。
索尼对慷慨激昂的前言不感兴趣,他把目光飞快地挪到奏章的后半部,果然不出他所料,杰书只是领衔,后面还有一大堆王公大臣联名,异口同声要求直捣邓名巢穴,把他抓回来在先皇的坟前千刀万剐,以告慰福临的在天之灵。
“抓回来千刀万剐固然痛快,可四川到京师路途遥远,夜长梦多,以奴才之见,抓住邓名后应该立刻处死,当年先皇也是这个意思。”高邮湖一战后,关于邓名是穆果尔的谣言传得更厉害了。有两点非常惹人怀疑,一是邓名愿意接受禁卫军投降,而且事后把他们毫发无伤地释放了,但却坚决不肯接受顺治投降。无独有偶,顺治生前曾经下令李国英抓到邓名后立刻处死,这两件事足以让旗人浮想联翩;第二,蒙古八旗迅速地倒戈攻击皇营,邓名不但没有逼着全部的蒙古人一起上阵,还让他们批上了双层重甲,大家还从来没听说过谁这么珍惜过俘虏的生命。再联想到穆果尔的母亲来自黄金家族,还曾经是林丹汗的寡妇,就更让大家疑惑重重。
事关皇家隐私,索尼当然不能去询问太皇太后邓名到底是谁。索尼处死邓明的建议也不算唐突,四川到燕京路途遥远,如果杀了邓名带回首级一样能祭奠先皇,再说这还是先皇下过的命令。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索尼根本没有反对进攻四川,而是大谈抓住邓名后的处死问题。
“你的意思让哀家听不明白,”太皇太后听着听着有些沉不住气了。上次讨论这件事的时候,索尼分析为何不能立刻找邓名报仇,可是说得有条有理,太皇太后追问道:“你怎么又改主意了?你不是说过现在不是攻打四川的好时机吗?”
“奴才承认攻打四川会有很多麻烦,钱,粮,还有该给李国英派去多少援军都需要仔细斟酌。但奴才以为,若是得知邓贼伏诛,先皇一定会很欣慰的。而且,为了以防万一,最好还是抓到他之后立刻杀了。”索尼说什么也不肯带头否决杰书的奏章。
“废话!”鳌拜在心里骂道:“杀了邓名,先皇当然会很欣慰,但现在的问题是我们根本不该急着打仗,立刻讨伐四川完全没有必要。”
鳌拜曾经私下向顺治询问过邓名的身分,那次他遭到了顺治的痛斥,不但被骂了个狗血喷头,顺治气恨之下还随手抓起身边的棍子把鳌拜抽了一顿。鳌拜知道顺治曾经秘密调查过此事,听说还找了几个穆果尔的旧侍卫问话,不过事后这几个侍卫都从人间蒸发了。虽然顺治说穆果尔绝非诈死,但鳌拜对此并不敢深信,至于太皇太后是否知情,他也没有把握。
太皇太后和索尼对答了几句,始终不得要领,索尼无论如何都不肯否定讨伐四川,太皇太后又把目光挪到了鳌拜身上。
“钱粮凑一凑还是有的,这一年来虽然给川陕总督送去了不少钱粮,但李国英恐怕没有独自攻下成都,擒拿邓名的实力。而眼下京师没有什么部队可以派去四川……”听鳌拜说到这里,太皇太后眼睛一亮,以为鳌拜接下来就要大谈杰书的计划为何行不通,但鳌拜却话锋一转:“但可以动员山西绿营,奴才不敢说山西到底能派去多少人,也不知道够用不够用。”
亲王派极力主张剿灭邓名,打着为先皇报仇的旗帜,占据了舆论道德的制高点,如果鳌拜此时跳出来把这个计划驳倒,那他的局面肯定会变得更加糟糕。索尼对这个计划死活不肯说一句坏话,鳌拜也不敢,鳌拜轻描淡写地提了提兵力不足的问题,在险恶的局面下还敢这么说,鳌拜认为自己已经对得起太皇太后了。
鳌拜已经开了一个头,接下来就要别人帮忙了,现在需要同舟共济,不能让鳌拜一个人背黑锅,他随即把皮球踢给了苏克萨哈——这是一个很好的传球,接下来需要舒克萨哈完成最后的临门一脚:“山西的兵力苏克萨哈很清楚,去年就是他负责检查山西绿营军备的。”
“嗯,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克萨哈的身上,让他有一种芒刺在背的感觉:“山西的兵力是很富裕,至少能够抽调出三万绿营去增援川陕总督。”随着这话一出口,苏克萨哈就看到鳌拜的眉毛倒竖了起来,双目中喷出了要杀人的凶光。
“可是山西兵力确实富裕啊,要是我昧着良心说山西没兵,那外面的人还不得把我吃了?”苏克萨哈在心里委屈地大叫着,他现在努力躲在索尼和鳌拜背后,不想引起亲王派的注意。现在苏克萨哈要是故意说谎阻止朝廷给顺治报仇——这是什么姓质的行为?又会引起什么样的联想?
“当然,山西的兵力需要用来防备蒙古人。”苏克萨哈扛不住鳌拜射过来的凶光,战战兢兢地说道:“到底蒙古人会不会趁机捣乱,这个奴才以为遏必隆大人最清楚了。”
把球短传给遏必隆后,苏克萨哈急忙把头低下,刚才鳌拜虽然没有射门,但还是把皮球控制在门线上,而苏克萨哈就有一点替对方解围的意思,球从门线回到了禁区边缘了。苏克萨哈有些惭愧,他在心里默念着:“我尽力了,只要遏必隆说一声蒙古人需要提防,山西绿营不能轻易调离就行了。”
“遏必隆!遏必隆!”太皇太后等了半天,也不见遏必隆接茬,忍不住叫道:“哀家问你,你怎么说?”
“这个……”遏必隆自问前面三位辅政大臣都不反对出兵,甚至暗示这个计划可行,他遏必隆跳出去阻止给先皇报仇干什么?是存心要跑到最前排给他们三个挡箭么?
“奴才以为,蒙古人对朝廷忠心耿耿。”遏必隆飞起一脚,就把皮球从对方禁区直接踢回了中场。
遏必隆这话一出口,几乎所有的汉人都在心里大骂:“亏你还是黄旗的亲信,未免也太无耻了!”
也就是搁现在,要是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估计已经拾起棍子向四个辅政大臣抡过去了。她是蒙古女人,十二岁嫁给皇太极,丈夫专门请了老师教她,才学会看书认字,学了一些礼仪;直到满清入关以后,每逢遇上不顺心的时候,她作为皇太后还一边用脏话大骂,一边没头没脑地乱打人;也就是近几年,生活越来越安逸,尤其是当了太皇太后,学会一口一个“哀家”,生气的时候也能稍微按捺住姓子,不至于暴跳如雷地把污言秽语朝大臣们头上甩过去。
“你们呢?”太皇太后满心不高兴地地看向那些汉臣。她很清楚大臣们谁都不想背黑锅,希望能由太皇太后一言而决,把康亲王的奏章给否决了。可太皇太后也有难处啊,谣言不仅仅光说邓名是穆果尔,还有风声说邓名是太皇太后与睿亲王的种子;更有些旗人觉得若不是太皇太后通邓,那邓名断然不会说新皇帝的年号是“康熙”,毕竟这个年号还是要由太皇太后来拍板。
汉臣们一个个开始发言,不是说朝廷有钱有粮,就是说黄河运输相当便利,总而言之一句话,他们誰都不肯说康亲王的奏章不可行,还说抽调山西的绿营去配合李国英,肯定能把邓名杀个片甲不留。辅政大臣一个个皮糙肉厚的,尤其是那鳌拜和索尼,现在全身上下都插满了箭,居然还是活蹦乱跳的,汉臣可不敢学他们——亲王和辅政大臣都不反对给先皇报仇,他们吃了熊心豹子胆去阻拦吗?
“恭请太皇太后圣裁。”四个辅政大臣和汉臣们跪了一地。他们该说的都说了,要是太皇太后还是不同意去讨伐四川,那跟他们绝对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太皇太后手指发抖:“要是我否了这个折子,外面的混蛋们会怎么议论我这个老婆子?”
“你们这些狗奴才!”太皇太后再也忍不住了,从座位上站起来,戟指大骂道:“害死了亲生儿子,还要一意孤行,阻拦你们这帮忠臣去给先皇报仇吗?”
“太皇太后息怒。”见太皇太后动了真怒,御前会议上的人急忙伏在地上拼命地磕头。
“息怒,什么息怒!”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听人报告了外面流传的种种小道消息后,太皇太后一怒之下差点没当场背过气去。这帮没用的东西,也不知道是哪一个人把消息泄露出去的,怎么就让邓名得知了皇帝的行踪和新皇帝的年号,害死了她的亲生儿子。现在大臣们一个个吞吞吐吐地不肯说实话,居然还要她来背黑锅:“这黑锅你们不愿意背,那老娘!就愿意背吗?”
索尼:“……”
鳌拜:“……“苏克萨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