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伐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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伐清-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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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到江边,看到船队整整齐齐,安然无恙,邓名心里舒了一口大气。袁宗第船队的士兵早些时候发现了大营突然起火,又看到岸上一片混乱,水营千总立刻下令全体戒备,士兵刀剑出鞘、弩箭上弦。千总一望到周开荒就远远地大叫:“周千总,大营如何?”
    “一半官兵叛变了,剩下的一半都垮了,粮食也烧了!”周开荒大声回答着,一蹿就跳上了船。前期逃到江边的袁部士兵已经陆续登上了自己的船,跟在周开荒身后的是最后一批。周开荒回首望了一眼,后面跟着的是密密麻麻的谭文部溃兵,他把手一挥,对那位二十多岁的水营千总说道:“没有我们的人了,松缆开船!”
    袁宗第的船队共有大小江船一百多条,足以携带数千士兵。发生事变后,船队的指挥军官命令大部分船只向渝城方向驶去,接应袁宗第的主力,留下三十条船以备接纳从大营方向撤出来的士兵。听了周开荒的话,水营千总明白损失惨重,不由脸色一暗,当即下令准备启航。如果渝城城下袁宗第反败为胜的希望不大,那么前去接应的船装上士兵后立刻就要撤退,他们需要迅速追去跟上大部队。
    就在人们的面前,成百上千谭文部下的溃兵向江边的船只奔来。这些士兵大多已经是赤手空拳,看到邓名登上的这艘船开始松缆准备离开时,一些跑在前面的士兵就跃上码头,挥着手向船边冲,拼命喊道:“救我,救我!”
    船上的守卫立刻倒转枪刃,用力地抡起枪杆向这些人砸去。赶跑了最靠近的几个后,船上的水兵就在向岸的一侧站成排,刀枪的尖峰笔直向外,显然不打算放任何一个人上船。
    邓名看到,江边有众多溃兵拥挤在码头外,越聚越多,其中不少人跳入江中,向那些离江岸不太远的袁部船只游去。而那些船只和邓名这只船同样毫不客气,棍棒齐下朝人乱打,几个水中的谭文部明军士兵被打得离开了船边,也有的人被狠狠地砸沉到江中,再也没有露头。
    一个看上去像是军官模样的年轻人坐在邓名船前不远的岸边,他指着冷眼观看的周开荒大声骂道:“杀千刀的闯贼,老子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周开荒冷笑了一声正要反唇相讥,但猛然想起邓名就在身边,这可是崇祯的三皇子,袁宗第还指望他将来替自己说话呢。周开荒悄悄打量了一眼身侧的邓名,在心里琢磨着:“虽然三皇子脾气不错,和我们相处得也可以,不过对面那个家伙老是‘闯贼、闯贼’的,激起了他的父母之仇,心里结下疙瘩,恐怕对于国公不利。”
    但是水营千总却没有周开荒的顾忌,他立刻戟指回答道:“没用的官兵,做鬼也是个废物!你们不敢跟鞑子打,就会和老百姓耍本事,你们也算是汉人?呸!”水营千总随后喝令启航。
    “周兄!”邓名听到那些明军凄厉的哭喊声,顾不得自己一身的血污,拉住水营千总,向周开荒求情道:“为什么不救他们?船上还有地方,还能装人啊!”
    水营千总不知道邓名的来历,但是看见过邓名在袁宗第身侧,袁宗第对他客客气气的。今天这么危急的关头,亲卫队长和他在一起,可见袁宗第对此人的重视,也许是袁宗第重用的师爷。千总就耐心地解释道:“先生请看,我们的船只不多,往前走也许还要接应自己的弟兄。若是载了一个没用的官兵,就要少载一个自家弟兄。再说他们身后的追兵并不多,若是这帮废物敢回头迎战,肯定打得过。”
    邓名并不知道每只船能装多少人,水营千总的话立刻把他堵了回去。
    这些溃兵身后的追兵确实不很多——谭诣的主力在击溃谭文的部队后,就赶去帮助清兵夹击袁宗第了。可是这些溃兵跑得衣帽不整,大部分人丢失了武器,闹哄哄地乱了套,难以想象他们还有能力抵抗追兵。而且他们很清楚,渝城城下败局已定,就算他们组织起来掉头顶住追兵,等袁宗第撤退后自己还是难逃一死。
    邓名四下环顾,更多的谭文部士兵不顾一切地跳进水里,在12月冰冷的江中挣扎。有些被砸的人没有回到岸边,而是绝望地继续向前游去,似乎是想凭借自己的气力去南岸,离开渝城战场——这倒也是一线生机,不过又能有几个人能过得了长江呢?
    “把他们带到南岸吧,”邓名拉着水营千总的胳膊不放:“只把他们带到南岸,放下他们,让他们自找生路去吧。”
    水营千总有些不耐烦了:“先生想必也知道,请神容易送神难……”
    他的话未说完,周开荒就截口道:“好吧,就依先生的,放他们上船吧,送到对岸以后就都轰下去,立刻去接应国公。”
    周开荒并没把谭文部明军士兵的命运放在心上,不过既然邓名在侧,他还是要给邓名一个面子。他估计在邓名的心里,对这些嫡系明军终归还是有些亲近感。
    水营千总听周开荒这么说,不由楞了一下。邓名好不容易得到周开荒开口帮忙,立刻催促他道:“赶快运人吧,国公那边还等着我们的船呢。”
    水营千总发牢搔道:“既然先生知道国公那边紧急,还运这些恨我们的狗官兵干什么?”
    听到袁宗第的亲信卫队官和新招揽的师爷都要救人,水营千总也只好不甘心地下令放人上船。
    一通旗号和叫喊过后,各条船只都开始收容明军。码头上的那些明军一拥而上,邓名的这条船很快装满了人。
    岸边那个年轻的明军军官刚才看到了邓名的动作,也猜到了他与周开荒、水营千总的对答,知道多亏这个年轻人,才救了自己和身边这些兄弟、部下的命,因此上船后冲着邓名就是大礼拜倒。周开荒见状冷笑了一声,转身走开,他可不愿意接受这个家伙的什么谢意。
    邓名急忙把年轻军官扶起来,和对方客气几句。
    “敢问恩公如何称呼?”虽是寥寥数语,那个军官却立刻察觉到眼前的人似乎不是个军人,好像听到有人称呼他为“先生”。
    “邓名,我叫邓名。”邓名答道,客气地反问道:“您怎么称呼?”
    邓名的答话方式让那个年轻军官微微一愣,有些惊奇。
    “这个人大概是书生吧,听说有些书生说话挺古怪的。多半是袁宗第的师爷之流。”年轻军官在心里想到:“好好的读书人,怎么会去和这些闯贼同流合污?多半也是个没有气节的无耻之徒。”
    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离开北岸就有了一线生机。虽然登上了袁宗第的船只,但这些明军官兵却不情愿领情,不愿意承认是被闯军余部救下来的,宁可认为自己是被邓名这个读书人救的,
    “要是报上自己的姓名,将来闯贼就有的说了,还要欠他们一个人情。”军官想到此处就对着邓名拱手鞠躬:“大恩不敢言谢,贱名不足与闻。”
    ……
    岸边的溃兵全上了船,三十条船塞得满满的,水营千总再次命令开船。
    谭诣兵力有限,他最危险的敌人是袁宗第的战斗部队,所以派来追击溃兵的人并不多。见水师上的明军戒备森严,谭诣的部下不敢轻举妄动,只是站在远处拿腔作势地喊了一阵,目送船队离岸,渐渐远去。
    船上戒备森严不仅仅是防备清军的追击,也是怕谭文的部下会劫持船只。不过这些溃兵大多都是赤手空拳,在拼命地奔跑、游泳后人人精疲力竭,并没有生出这样的心思。船很快通过江面,到达南岸后,万县的明军士兵老老实实地下船离去。
    邓名的坐船重新起航时,那个青年军官领着同船的部下向他遥遥拜倒,同声大叫道:“多谢邓先生救命之恩。”他们是打定主意不把这个恩情算在袁宗第的部下身上了。
    驶向炮声最响的地方时,邓名看到周围官兵的脸上多有忧虑之色。大家都明白,既然谭诣的主力不在袁宗第大营和谭文溃兵的背后,那肯定是去攻打袁宗第本人了。再加上渝城城里的清军夹击,袁宗第的形势凶险,不知道能不能脱身,能不能顺利登船撤退。
    很快就行驶到大批明军船只的聚集处,看上去岸边并没有激烈的战斗。周开荒等几个人分析,袁宗第一见到前后夹击的敌军,就知道事不可为,立刻组织军队向江边撤退。袁宗第付出了很大努力,把主力撤退到江边组成环形防御,但是出乎意料,清军的攻势却渐渐缓和下来,不攻击明军的阵地,而是拉开一段距离远远观望,似乎不打算干扰明军登船。
    袁宗第先是试探着撤退了一部分兵力上船,然后谨慎地再撤退了一部分,见清军依然没有什么大动作,袁宗第命令搬运伤兵上船。江船中只有几条大船,大多数是小船,载人不多,来渝城的时候袁宗第的部队是水陆并进、沿岸扎营。但现在的形势,留在岸上无疑于等死,包括邓名所在的这条船都尽可能地装满士兵。每艘明船上的士兵都弯弓搭箭,全神戒备——若是清军在明军撤退时发起总攻,他们要射住阵脚,掩护战友安全上船。
    但清军并没有发动预料中的猛攻,只是用火铳、火炮对着明军轰击,同时洒来大量的箭雨。
    “唉,他们也知道,烧掉了我们大营里的粮草,我们只怕数月之间对渝城都是无可奈何了。”看着对面优哉游哉的清军,赵天霸和周开荒仰天长叹:“不过幸好,兄弟们大都救出来了。”
    大营和渝城城下丢掉了上千士兵,袁宗第带来的七千大昌兵有五千多人平安上船。
    “返回大昌吧。”周开荒苦涩地说道。此次出征显然是失败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返回根据地,沿途的粮草还没有着落。
    满载士兵的江舟渐渐离开渝城,一个多时辰始终高度紧张的士兵们终于稍微松了一口气,把弓箭放到脚下,让紧绷的手臂稍微放松一下。
    邓名看着渐渐远去的渝城城头,心中全是难以言明的感触:“在这样的历史洪流中,我一个人真是什么也做不了啊。明知渝城此战会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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