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们要尽力一搏!
……
“大家把酸油倒在衣裳上,可以挡一挡沙鱼!”
“等会船一沉,大家绑紧浮木,一起跳,集中向南游,别分散了!”
“五霖在前,五辛在后,五斐在左,五殊在右!其余人等共组洛水飞蝎阵,三智,你为阵眼,要多加小心。小静,你不习水性,记得别松手,只要跟着我就好。”
“船沉之时,我将截下此帆……”
这一刻,素来谈笑风流,洒脱随意的萧潋之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变成了一个审慎严峻,不怒自威的将军,大敌当前,临危不乱,运筹帷幄,令人心定之余,不禁甘心追随其后。
更难得的是,死亡的气息已近,船上却始终无一人开口向那灵智已开的沙鱼精求饶,哪怕是面带惧色的渔民,也咬紧了牙关……
当沙鱼精运足真元,喷薄出第四股气浪,呼啸而去的攻击终于冲破了阻碍!光罩无声裂开,碎成无数金色光点,缓缓消散于天地之间。
半空中,隐约掠过一声轻叹。
乌云尽掩月。
宝船在黑暗中四分五裂,沉入大海。
众人早已在自己身上绑好了碧绿色的浮木,一入水,即刻奋力朝同一方向游去。
潜伏于四周的沙鱼仿佛接到了命令,哄然而上,咧嘴呲牙,紧接着被人们衣裳上的酸油味刺激得连连倒退。
众人趁机突围。
缘灭间
冰冷的海水浸透了衣衫,一种仿佛钻到骨髓里肆虐的寒意冻得人手脚发麻,身子沉重得好象背负了几百斤的重物。
尽管如此,十几个身强体壮的渔民还是跟在萧潋之等人后面,四肢用力,拼命向前游。
夜空中的云层仿似被风冻住了一般,灰蒙蒙的一片,赫然是暴雨欲来之兆。
狂风飕飕,吹得人几乎睁不开眼。
颜初静轻伏在萧潋之的背上。夹绒衣裳虽然保暖,但一碰水就会如海绵一般吸水,重量大增,所以她事先就解去外衣。眼下身上只穿了套薄棉衣裳,很是轻便,无形中减轻了彼此的负担。再运转起体内的阴阳真气,化掉侵入肌理的寒冷,也就不觉得有多难受。
只是,海浪滚滚,众人衣裳上的酸油味越来越淡,前方的沙鱼不避反迎,而身后,那些先前躲得远远的沙鱼也渐渐追了上来。
一场血战再所难免。
不知是谁最先举起手中的武器。
匕光如电,撕裂黑暗。
八名水性娴熟的银牌剑卫早已组成洛水飞蝎阵,在水中攻御自如,一条条沙鱼被他们手中的匕首穿肠破肚,鲜红的血花在片刻闪亮中诠释生与死。
青霞山背临东海,青洛宗内几乎无人不识水性,他们在水中比试之时,通常不用长剑,而是用一种宽有两寸,长达十二寸的直刃匕首。
银牌剑卫们此刻所执的匕首乃以东海深处的百年寒铁制成,断金穿石,锋利无比,惟宗内的直系弟子方有资格拥有。
而洛水飞蝎阵可攻可守,专用于水中作战,三智等人以前常在东海里操练,因此,面对如此困境仍能镇定自若。
然而,手执寸铁,挥动起来却乱无章法的渔民们就没那么幸运了。
沙鱼的鳞并不坚硬,但它们天生有堪比利刃的牙齿,并且数量庞大。不过盏茶时间,后面已经有两三个渔民被它们团团包围,不断地发出惨烈的叫声。
沙鱼分食血肉的声音淹没于汹涌澎湃的海浪中,只有人类的惨叫声穿破风墙,在海面上此起彼伏。
颜初静回过头去,隔着剑卫与十几个渔民,依稀望见两副白森森的骸骨在他们身后的数丈以外随浪漂浮,另外还有一人,正在垂死挣扎,下半身被沙鱼啃咬得露出了两条死白死白的大腿骨,上半身血肉模糊,早已不成人样,惨不忍睹。
恐惧爬上心头,她无意识地抓紧了萧潋之的肩膀。
这不是虚幻的电影,更不是夸张的动漫。
这是真实的……
最最真实的弱肉强食!
没有人发现高耸于海面上的沙鱼精咧开了大嘴,幽绿色的瞳孔里隐隐闪过一丝嘲意。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一股咸腥无比的气浪从众人的脑袋上空险险擦过,狠狠地拍打在离他们不远处的水面上。
千层巨浪激起。
刹时,阵型溃散,人欲厥。
紧接着,无数沙鱼一哄而上,在他们之间横冲直撞,张牙噬咬。
萧潋之回过神来,手起匕落,顷刻间,数十条沙鱼血染白浪。几轮匕光来回,衣上溅满血迹,身边半丈以内,已无活鱼。
“小静!”萧潋之提气大喊。方才,巨浪将他与颜初静冲散,几息之间,他们竟已被阴魂不散的沙鱼群远远隔开。
相隔十数丈外。
密密麻麻的沙鱼如同一个巨大的黑环,正将颜初静圈困其中。
一块浮木在她腰后闪着粼粼翠色。那是萧潋之为了以防万一,亲手给她系上的,未曾想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巨浪的冲击,非人力可挡。
颜初静避之不及,被灌下几口腥咸带血的海水,直呛得满面通红,反胃不已。
同时,手背上一痛,一小块皮肉已被沙鱼咬去,鲜血直涌,一缕带着淡淡甘甜的暗香随之融入水中。
霎那间,周遭的沙鱼仿佛闻到了世上最美味的食物,纷纷疯涌而至,就连远处原本围攻萧潋之他们的沙鱼也掉头游去,疾如飞箭一般,速度不知比先前快了多少,好似惟恐落后一步,就分不到一口半羹……
风愈狂。
冬月悄悄地从灰蒙蒙的云层间探出半张脸。
剑卫们眼看着沙鱼大群大群地退去,不禁喜出望外,纷纷游回到萧潋之的身旁。却见他四下张望,并无趁机离去的意思。
三智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海水,道:“少宗主?快走吧!”
萧潋之仿若未闻,忽然面色大变,仿佛看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双腿往后一蹬,健臂划开两道水浪,整个人竟朝沙鱼退去的方向游去。
“少宗主?!”
剑卫们面面相觑,只好跟上他。
游了十来丈,眼力特佳的几名剑卫已看清远处那一抹即将被沙鱼潮覆没的纤影,这才明白自家的少宗主居然想去救人!
可是,如何救得了?!他们都自身难保!
这一去,不是摆明了送死吗?!
……
腰身猛地被两股力道牢牢锁住,前进不得,萧潋之惊怒交加,回头厉喝:“你做什么?!放手!”
三智道:“不过是个女人,少宗主何苦以身犯险?!”
“放肆!”萧潋之运足内力,扳开三智的手,眼神若狂,杀气冲天,“她若出事,我要你陪葬!”
“属下就算是死,也要护你平安回到宗门再死!”三智游转到萧潋之身前,挡住他的去路,湿透的衣衫勾勒出胸膛刚硬壮硕的线条,神色坚决,毫不退让。
“你……”
萧潋之气结,怒哼一声,左手挥出一掌。
三智虽置身水中,但动作依然十分敏捷,身形一晃,便避开了他的掌风。
这时,海面上骤然响起一声尖锐得几欲刺破人耳的厉啸,与此同时,万鱼齐嘶,直震得众人气血翻涌,胸口闷得发慌。
乌云四散。
寒月再次将冷冷的光辉洒向人间。
半空中,女子青丝如魅,随风飘扬,窈窕纤细的身子宛如断翅之蝶,直落而下。
“不——”
无法思考她怎会出现在空中,眼睁睁地望着她的身影直直坠入沙鱼精张开的血盆巨口中,萧潋之惊得肝心欲裂,悲鸣出声,却已是嘶哑不成调。
握匕的右手,指节发白,青筋尽突,颤抖得仿佛随时抓不住匕柄。
心口里碎了什么?
喉间又多了什么?
他不知道。
“小静……”
终是,匕沉大海,血染衣襟。
那一丝丝溢出唇角的殷红,是否已化成祭文之墨……
双生子
南海之上,分布着无数大小不一,风物各异的岛屿,其中灵气浓郁者,大部分早已被修士们瓜分了去,在岛上开辟洞府。还有一小部分隐匿在茫茫大海中,就连那些修炼至几近破虚境界的老怪物也不敢轻易靠近,因为那些地方不是被某些神通广大的上古妖兽占据着,就是残留着许多上古仙人布下的随时令人灰飞烟灭的禁制。
时值暮冬。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间或夹杂着粗盐似的冰渣子,这在南方疆域是极其少见的。
暴雨过后,不见日光,天空中依然阴云朵朵,聚而不散。
海天一色蒙蒙。
有句老话说得好,事出反常必有妖。
不少准备出门办事或寻友的修士因此取消了行程。他们灵识敏锐,对于大自然的变化,有着近乎本性的直觉。
前文有道,归雁岛乃是南海六大岛屿之一,与妙兰岛之间相隔不过千里。二岛主人交情不浅,故其门下弟子素日常有往来,私下交易些法器灵丹,亦极少发生头破血流之类的争执。
两岛之间还有几个小岛屿,其中有个小岛终年弥漫着白茫茫的浓雾,不管是人或妖,只要一靠近小岛十里之内的水域,就会法力尽失,晕头转向。逃得快的尚能拣回条小命,而不信邪,继续往前的人通常游不到半里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从此连影都不见半个。
久而久之,再也无人愿意接近那个小岛,即便是路过,也远远绕开,生怕一不小心碰着禁制什么的。
于是,小岛附近显得格外清净,生活在这片海域里的水族年复一年地无所事事,一条条,一只只养得肥肥白白。
偶尔有开了些许灵智的小鱼小虾小螃蟹等等,懂得自动吸收水中灵气与月中菁华,通过与前辈的交流,渐渐晓得岛中有一棵万年凤栖双生树,已然成精,能吞吐烈火,法力无穷,只差最后一步即可化形为人,实是岛上最强大的存在。
这日,天色阴沉沉。
小岛西边的沙滩忽然热闹起来。
鱼儿虾子探头出水,乌龟螃蟹钻出泥洞,还有红尾兔、独角鹿、金嘴鸽、蓝冠鹤等等都跑来凑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