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振侠陡然提高了声音,以表示他心中的极度不满,他道∶「如果我收回承诺,我不会原谅自己!」
他说著,用力在门上踢了一脚,发出惊人的声响来,同时,他自己也不相信,他竟然会发出如此可怕的声音,和如此可怕的威胁∶「奶不开门的话,我有一千个方法可以打开门来!」
柳絮的声音静了一会,才又传出来,她的声音之中,有著极度的无奈∶「这算是甚麽,像是传说中的某些神灵,易请难送?」
原振侠狠狠地说∶「也像传说中的冤魂,一旦缠上了,就再难摆脱!」
原振侠说著,再度举脚,又在门上,重重踢了一脚,发出的声响,更加惊人。
他踢门发出的声响,还在展览馆中悠悠不绝,门就打了开来,柳絮站在门口,神情十分难以捉摸,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恍惚。
她的声音,听来也飘忽不定∶「原医生,实际上,你已经无法实行你的承诺,我请你制住他的那个人已经走了,你找不到他,他再也不会在你的眼前出现!」
原振侠一扬眉∶「如果我有这个人的详细资料,这个人就算躲到月球的背面去,我也可以找到他!」
一般来说,像原振侠所说的这种话,都是说「就算躲到了天涯海角,也可以把他找出来」,但是才从「观察地带」回来的原振侠,眼光胸襟见识,都大大增加,「天涯海角」都在地球上,而除了地球之外,还不知有多麽广阔的天地,可供驰骋,所以,他自然而然说了「月球背面」,替代了「天涯海角」!
柳絮微侧著头,一时之间,没有说甚麽,她的脸色,依然十分苍白。
过了一会,原振侠又道∶「如果这个人对你十分重要,你可以不必後悔对我提出过要求。」
柳絮低下头,缓缓除下了黑眼镜,好一会,只见她胸脯起伏,气息急促,显然她的内心,正在进行十分激烈的内心争斗。
原振侠在耐心等待她有所决定,过了好一会,柳絮才长叹一声,幽幽地道∶「这┅┅这是一个太长的故事。」
原振侠忙道∶「不要紧,我有的是时间——如果你不喜欢在这里,可以到另外更适合的环境去!」
柳絮又叹了一声,微昂起头来,对著原振侠,她的俏脸之上,出现了十分楚楚动人,有难言之隐的神情来。这种神情,看了叫人心软,不忍心再去逼她说出甚麽来。
可是原振侠知道,自己在这时刻,绝不能心软——这是一个关键性的时刻,柳絮是不是肯把心中的秘密吐露出来,就决定在这一时刻。
所以原振侠硬著心肠,语言坚定∶「奶的问题,看来绝不是奶个人的力量所能解决,而如奶需要他人的帮助,奶就不能把秘密藏在心里!」
柳絮的神情更为难,她急促地摆著头,不断摇著,口唇发颤,原振侠沉声喝∶「别摇头,点头!」
他说著,逼进了一步,双手突然伸出,捧住了柳絮的双颊,不让她再摇头。
柳絮没有挣扎,只是双手紧握住了原振侠的手臂,她的口唇颤动得更甚。
原振侠的双手,捧住了她其润如玉的俏脸,心中已经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这时,他忽然一个冲动,就在柳絮颤动的嘴唇上,轻轻吻了一下。
世界彷佛有千分之一秒的停顿,原振侠知道自己不是一个容易控制自己感情的人,可是刚才那一吻,实在没有甚麽特别的意义在内。
他只是看到柳絮的唇,不断在抖动,想说甚麽,而又始终提不起说的勇气。
所以,他才想藉一个轻吻,鼓励她一下,使她有勇气把深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说出来!
可是他绝没有料到,这一吻,竟然会有那麽奇妙的、如同电击一样的震动!
柳絮的唇柔软,由於内心的焦虑,还略显乾燥,而且,她连唇都是凉的!
可是为甚麽呢?原振侠後来怎麽想都想不通,何以那轻轻的一吻,会有那麽奇妙的、难以形容的感觉!
原振侠可以肯定,柳絮在那一吻间,所受的震撼,一定远在他之上!这一点,可以从她的反应之中,清楚地感觉出来。
柳絮先是一震,接著,她整个人是一阵急促的颤抖,然後,就像是忽然变成一块石头一样。除了她的双手,把原振侠的手臂抓得更紧之外,她的生命都似乎不再存在!
原振侠缓缓吸了一口气,扶著柳絮,进了休息室,把门关上,柳絮这才陡然转过了身去。原振侠把一杯酒递向她,她接了过来,手又发了一阵抖,才一口把酒喝完,在她苍白的俏脸上,又迅速地升起了两团红晕来。
原振侠再过去,扶著她坐了下来。原振侠坐在她的对面,也不再出声催她说。
约莫在十分钟之後,柳絮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她吁了一口气,一开口,声音却是出乎意料之外的平静∶「你要知道,现在,你还可以置身事外,而当你听了你想知的秘密之後,你也等於是无间地狱的一分子,再也难以摆脱了!」
原振侠怔了一怔,他没有想到,柳絮一开口,话就说得如此直接!
而且,柳絮的话中,也有他不明白的地方,甚麽叫作他会「成为无间地狱的一分子」呢?
原振侠还没有提出疑问,只是由於柳絮的话太怪,所以在他的喉间,自然而然,发出了一下轻微的声响,柳絮已然觉察了!
她用相当低沉的声音道∶「是的,我来自无间地狱。」
原振侠仍然无法理解,他对「无间地狱」的认识,来自佛经所载,可是,那对於柳絮说她是来自无间地狱,完全无法从实际上去理解!
所以,过了一会,他才道∶「你的意思,不是指真正的无间地狱?」
柳絮的语音黯然∶「我不知道无间地狱还有真的假的之分?」
原振侠见她说得这样认真,也感到了十分疑惑,对方又看不见他的神情,所以他仍然追问∶「我还是不明白——你坚称自己来自无间地狱?」
柳絮道∶「是——原医生,一个只有无穷无尽苦楚的所在,称之为无间地狱,你说对不对?」
原振侠松了一口气∶「象徵式的,唉,小姐,有一点不同,真正的无间地狱,是收拾曾作恶的灵魂,你所学的例子,自然不同,更多无辜的人,会被投入无边苦楚的环境之中!」
柳絮垂下头∶「不论怎麽说,我就是来自这样的一个环境。」
原振侠进一步问∶「是不是可以具体一些?」
柳絮却不回答这个问题∶「那个人┅┅他也是┅┅来自无间地狱!」
原振侠不由自主,叹了一声,因为柳絮的话,他更加不明白了!
原振侠知道,柳絮所谓的「无间地狱」,是象徵式的,意思是一个苦难无边的环境,她就是来自那个环境之中。而那个怪客,也来自同一环境。
可是,他们相互之间的情形,为甚麽又那麽奇特呢?首先,是柳絮利用了展出一个题叫「无间地狱」艺术品作为「陷阱」,引那个怪客出现。
那怪客果然出现,可是却十分小心戒备,可能他也明知那是一个陷阱——两个来自同一环境的人,为甚麽相互之间,竟然如此尔虞我诈,而且,互相对对方如此害怕?
这算是甚麽样的人和人之间的关系?
原振侠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可是他甚至於不知道如何发问才好!
他望著柳絮,看出柳絮的神情,十分激动,她取下了黑眼镜,紧闭著眼,可是原振侠却看到她眼缝之中,似有泪水渗出来。
柳絮在这时,也伸手抹了抹眼,她的声音相当乾涩∶「我不会流泪,无泪可流,别忘了我是从无间地狱来的,岂会流泪?」
原振侠对她那种说话的方式,有点不满,所以他道∶「少说抽象的话,多说具体的事!」
柳絮一昂头∶「好!刚才的那个怪客,他是一个阿傍罗刹!」
原振侠一下子没有听懂柳絮所说的话的最後四个字——那是一个专门名词,平时,不是很常听得到,所以尽管柳絮说得十分清楚,可是一时之间,会不过意来,也就自然听不懂。
原振侠怔了一怔∶「甚麽?」
柳絮又说了一遍,这次,还有了补充∶「阿傍罗刹,地狱中的阿傍罗刹!」
这一次,原振侠自然听懂了!可是在听懂了的同时,他的思绪却更加混乱了!
柳絮把那人称为「阿傍罗刹」,那人自然不会是真正的阿傍罗刹,因为真正的阿傍罗刹,只存在於佛教神话的地狱之中,是地狱的狱卒,他们的外形,在佛经故事之中,也有相当具体的记载,牛首,人臂,手持钢叉,十分凶恶,在《铁城泥犁经》和《五苦章句经》中,都有同样的描述。
阿傍罗刹的记述,在佛教传入了中国之後,逐渐演变的佛经故事之中,也有十分具体的记述,他们的身分仍然是地狱的狱卒,名字则变成了牛头、马面。说「阿傍罗刹」,不容易明白那是甚麽,但是说牛头马面,小孩子都知道是怎麽一回事!
原振侠心念电转,他立即想到,柳絮说那怪客是阿傍罗刹,自然也是象徵性的,用这样的身分来象徵,自然表示这怪客,是某种权力的掌握者。原振侠脑海之中,首先浮起的景象是,古代的奴隶社会,大批奴隶没有自由,只能得到最低程度和最粗糙的食物供应,地位和畜牲一样,可是却要做繁重的苦工,甚至被挑选出来和猛兽决斗,以娱乐奴隶主。
在这样的环境之中,一个兵卒,一个军官,或是一个手持皮鞭,可以随意挥打奴隶的管工,自然也可以用地狱中的阿傍罗刹来作譬喻!一想到了这一点,原振侠觉得自己明白了许多,他也不管柳絮根本看不见,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他是来自地狱的阿傍罗刹,而奶,是从地狱之中逃出来的!」
柳絮像是想不到原振侠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隐喻,她的身子震动了一下,垂下头去,她把头重得十分低,所以原振侠可以看到她腴白的颈项。
原振侠把一句话考虑了很久——因为这句话,说出来,会十分残忍,可是他考虑的结果,还是非说不可,他道∶「所以,那阿傍罗刹要找到奶,把奶拘回地狱去!」
果然,原振侠这句话一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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