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燕君虞,总让流烟有些害怕。他和罗铭说起过燕君虞的可疑,罗铭一笑置之,只说他要害人早就害了,何必等到现在。
这话倒没错。流烟知道罗铭念旧,心里又总记着他们同甘共苦的那几个月,只要燕君虞不做什么危害到他们的事,罗铭恐怕是不会管燕君虞究竟是什么身份和目的的。
不过,流烟一早就思量过了:罗铭性情豪爽,重义气,他是不大不计较这些的,可自己总要多留一个心眼儿,替他计较着才是。
燕君虞笑弯了一双细长的凤眼,好看的红唇勾着,露出颊边一个酒窝,“整日无事可做,我当然要给自己找点乐子了。哪像你……”燕君虞暧昧的看了流烟一眼,“这是见罗铭去了?”
本来只是简单的询问、陈述,从燕君虞嘴里说出来,却带了几分暧昧不清的味道,说得像流烟和罗铭做了什么了不得事似的。
流烟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坦然笑道:“刚才是去见他。”
流烟对燕君虞话里的暧昧倒没放在心上,只是羡慕他能开口就叫出罗铭的名字,自己却是怎么也叫不出口。
他与燕君虞两个人认识的时间比罗铭长,但是关系倒都不如和罗铭的亲近。燕君虞拿罗铭当了知己好友,时常在一起谈笑、饮酒;而流烟拿罗铭当了心尖上的人,更是恨不得把一颗心都掏给他。
互相说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一起往蒋念白家走。
才进门青哥儿就跳了过来,“见到二皇子了么?”
流烟笑说见了,青哥儿缠着流烟问军营里是什么样子的,流烟也没进去,又不像罗铭似的会瞎编,被青哥儿缠得没法,就实说他没进营里去。
青哥儿显然不信,追着流烟问个不休。
流烟答不上来,用眼神向燕君虞求救。
燕君虞一把揽过青哥儿,把他提溜到椅子上,“我告诉你!军营里就跟耗子窝似的,穿过长长的坑道,里面一窝大小耗子挤在一堆儿,小兵们在最底下,将军在最上面……”
青哥儿瞪大了眼睛,许久才撇嘴道:“骗子!”
流烟感激的向燕君虞行了半礼,进去张罗午饭,饭毕就进了书房,继续写蒋念白交待给他的事。
自从罗铭进了军营,蒋念白就开始为罗铭拉拢羽翼,朝中官员对罗铭的态度十分冷淡,没有一个人看好这位过去的废太子,要想让他们转变态度,从霸占朝纲的丞相刘裴手里夺下能用的官员,需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过程也会十分缓慢、难行,蒋念白分身乏术,就要流烟帮他总结朝中大小官员的生平、履历,和家中祖孙三代的喜好、怪癖。
之所以让流烟做这些,还是蒋念白听罗铭说起,流烟过目不忘,而且观察能力超群,能把他见过、听过的所有人或物的细节、特征都复述下来。
蒋念白大为惊异,试了两回。
有一回他将自己屋子里的东西打乱顺序摆放,然后叫流烟来说话。流烟进屋后一眼就看出了不同,手脚麻利地收拾回去。
又有一回,蒋念白雇了一个长相没有半点特色的人从流烟面前走过,隔了几日,他又让那人来府里送东西,流烟接过东西就笑了起来,说:“好巧,我们不是某月某日才见过?”
连那雇来的人都惊得张大了嘴巴,才隔了几日而已,他都已经记不真了,流烟却能连他的衣着打扮和见面时辰都说得分毫不差。
这样的人才,蒋念白怎么会放过,他两眼冒绿光,直说:“可惜、可惜,早知道你有这样的本事,要省下我多少功夫。”
流烟听了蒋念白的夸赞,心里却半点都高兴不起来。他自嘲地笑了笑,笑容凄惨。他的本事何止这些,可是谁又是生来就有本事的,这样的本事,是他少年时不知挨了多少藤条、板子才练出来的。
流烟没什么了不得才能,当年静懿皇后买他,只是看他柔顺、老实,可以给她的儿子当条忠心的狗。有危险时,他要替太子挡在前面,闲暇时,他要做太子取乐的小玩意儿。
为了给自己挣出一分做人的尊严,流烟拼了命的学习,读书、认字他都要比人多费一倍的功夫,可流烟不怕苦,就像他明明知道没有希望,也要去讨好自己的父亲一样。他要活下去,就不能放弃。
老天可怜,他这份用心被静懿皇后看在眼里,她看流烟还算个伶俐孩子,才特意找了师傅来教导流烟,花了十几年的时间,才练就他这样心细如发,过目不忘的本事。
第22章 暗卫
“凭啥要我替你?”赵猛瞪着大眼珠子,声音要掀翻营帐。
罗铭倚在帐角用两块木板拼起来的窄床上,眯着眼睛笑了笑,有些狡猾,“今晚米英杰和我一起在御花园西边的回廊上立暗哨,本来想着这大好的机会留给你,好让你和他两个人多说几句话的,现在……”罗铭偷偷瞄了赵猛一眼,“算了!”说话间站起身,“我找别人去!”
“别,别,别,我应了,我应了还不行。好哥哥,你是好人,以后有这样的好事,记得多想着兄弟。”赵猛追在罗铭身后咧着嘴笑。
罗铭偷笑着点了点头。赵猛这样的粗直汉子,其实最好交往,比起和蒋念白每天文绉绉的说话,罗铭更喜欢和禁卫营里的兄弟在一起,自在、也没拘束,他们都是一根肠子通到底的直爽汉子,一旦认定了你是同袍兄弟,就会真正的拿你当成自己人。
找好了替他当值的人,罗铭去找刘喜,刘喜算是罗铭的顶头上司,有事一定要和他打个招呼才行,免得上面问下来,他替自己担不是。
“你也真是,军中要一视同仁,可也不是不讲情理,宫里要办花朝会,你是二皇子,自然要出席,你若不去,皇上那里也不肯答应。像这样的事,你只要报上来,不替你排值就是了,何苦要赵猛替你,还要支一份人情。”刘喜边说边摇头。
忽然想起来什么,刘喜问道:“御花园西边的回廊后面正对着碧玉湖,那里草木茂盛,藏个人不容易发现,是重点防守的地方,那里当值的,我记得不是有二十个人么?而且米英杰,他不是……”
罗铭笑着打断刘喜的话,“你真当赵猛傻啊,他和我一样的品阶,你我知道的事,他自然也知道。”
刘喜笑着点头,“赵猛这人粗中有细,性子是急了些,但绝对不会误事,是个值得相交的好汉子。”
罗铭应和道:“是啊,可你忘了他心眼儿也小,要是知道米英杰今日要跟着米大人去赴宫里的花朝会,根本不会去当值……”
罗铭说着苦笑,“等明日我回营,赵猛非追着我在营地里跑上十圈不可。”
刘喜一句“你活该”已经到了嘴边,想想罗铭的身份,到底还是给他留了点面子,把话咽了回去。
申时罗铭从禁卫营出来,先回蒋念白家。
换了衣裳,正和流烟说话,宫里又派了马车来接他们,传旨说时辰还早,要罗铭先去康乾宫见驾。
上了马车,流烟问道:“不等蒋大人和燕公子一起进宫?”
罗铭道:“不用,现在宫宴还没开呢,要到酉正时,皇城东边的宏恩门才会打开,朝中官员要登记备案后才能进皇城。君虞么,”罗铭挑眉笑了笑,“他要想来谁也拦不住他,随他吧。”
马车跑得飞快,一顿饭的功夫已经进了皇城,罗铭与流烟在夹道前下了车,跟着小太监往康乾宫走。
三月的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康乾宫中刚刚换过全新的帷幔、纱帘,一色儿的清淡水嫩颜色,为整个宫殿都披上一层仲春的新鲜生机。
两个小宫女撩开纱帘,罗铭迈步进去,天庆帝罗平正守在窗户跟前,用一柄小小的象牙梳子给一只长毛猫梳毛。那小猫极乖巧,老老实实的趴卧在红木条案上,偶尔用爪子扒拉一下面前的笔筒和砚台,给自己的小脸上抹上几道子黑印子。
罗平微弓着身子,长长的袍袖卷至腕上,神情十分专注,他一下一下地轻轻梳理着猫儿长长的毛发,口中念叨着:“你乖乖的,一会儿要给铭儿看的,一定要漂漂亮亮的,铭儿才喜欢你。”
罗平的身影在夕阳薄暮的暗淡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寂,他时常这样守在窗边,尤其是在知道罗铭会来的日子里。
罗铭不由得心里发涩,他每日都会来康乾宫给罗平请安,从最初的例行公事,到如今真的发自内心地想亲近这个寂寞的父亲。
罗平也许不是个好皇帝,不是个好丈夫,但绝对是个没法挑剔的好父亲。他的父爱全部给了亡妻留下的儿子,里面无条件的宠溺占了大多数,让他的父爱变得盲目而沉重,可罗铭还是不能不感动,不能不像现在这样,从心底里叫一声:“父亲!”
罗平听见声音回过身来,手里的梳子揪住了猫毛,小猫嚎叫一声,罗平急忙扔了梳子,边给它揉着,边向罗铭笑道:“快进来!”
罗铭走至罗平跟前,翻身下拜,行了大礼,恭敬地又喊了一声,“父亲。”
罗平嗔怪道:“不是说了,只有我们父子俩时,你不用行大礼了,又跪又拜的,累!”
罗铭规矩地行了礼,站起身笑道:“礼不可废。儿臣时刻不敢忘。”
罗平嘟哝一句:“有什么师傅就教出什么徒弟,马士詹就是这么一副老古板的样子,你如今倒是学了个十足。”他口气里酸溜溜的,像个儿子听老师的话多过听他这个父亲的话的吃味儿家长。
罗铭想起马士詹捋着胡子教训他的样子,不觉笑道:“老师是恩义,怎么比得过父子天性。”
罗平闻言大喜,乐道:“对,就是如此说了。”
刘俊送上茶果,出声让流烟坐下。
罗平这才看见跟在罗铭后面的流烟,问道:“这就是你母亲为你买的那个奴才?”
罗铭皱了皱眉,反驳道:“父皇,流烟不是奴才,我与他共过患难、同过生死,他在我心里是知心的人。”
罗铭说话从来都很冷静,声音低沉动听,带着一种敲动心弦的磁性,他刚才听见“奴才”两个字,不由得有些动怒,语气严肃起来,尾音也带了几分颤抖。
罗平吃惊道:“你母亲买他来,不就是要他做这些事么?”见罗铭脸色都变了,罗平赶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