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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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背叛日本的日本人-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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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得还真清楚。”课长朝记者望去。

    “哪里哪里,我只是査了査当时的报道罢了。报上说您抱着野上先生的骨灰盒回了国。”

    “没错。”课长又吐了口烟。

    “听说野上先生学生时代很喜欢运动,尤其是柔道?”

    “他是三段。”

    “对对,是三段。听说他的体格也很健壮。”

    “这才是最要命的。年轻时运动过头了,反而更容易得肺病。”

    “哦?那野上先生是因为肺病过世的吗?”

    “没错。我记得是一九四四年初吧……他的肺病越来越严重,医生建议他去别处疗养一段时间。就像我刚才说的,战争期间日本的外交工作非常困难,而艰难的工作损害了他的健康。可野上先生就是不答应。在我们其他馆员的强烈要求下,他才勉强同意去了瑞士。”

    课长缓缓道来,眯起眼睛,追忆起当时的往事来。

    “那他是在瑞士的医院病故的吗?”

    “嗯。我接到通知,前去领回骨灰。当时去一趟也不容易。”

    “您有没有见到那家医院的医生,向他打听到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情况呢?”

    村尾课长的脸上没了笑容。原本挂在嘴边的从容表情,突然转化成了某种冷冰冰的东西。不过这一变化并不明显,要是添田观察得不那么仔细,也许就无法发现。

    课长没有立刻作答。他的视线依然投向远方。

    “我当然问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回答。

    “野上先生住院了三个多月,终究还是成了不归人。和当时的日本不同,那儿药品很丰富,只能说是天命吧。我也觉得他的家属很可怜,可我们能做的也只是把骨灰送回去了。”村尾课长看着地面说道。

    “您抵达医院的时候,遗体已经火化了吗?”

    “是的,因为他是在我到达前两个星期去世的。骨灰是那边的院长亲手交给我的,不过他叫什么名字我已经不记得了。”

    这回轮到添田沉默了。他望着挂在房间墙壁上的画,画中描绘的是富士山,这幅画系著名油画家所作,山的轮廓是用朱色勾勒的。

    “可否给我说说野上先生临终时的样子?”记者将视线转回课长。

    “听说他走得非常平静。咽气之前,意识一直很清楚,总说自己在如此紧要的时刻病倒,真是太对不起大家了。也难怪啊,当时的日本也危在旦夕啊!”

    村尾课长玩了个双关语,然而课长自己也好,添田也好,都没有露出笑容。

    “当时的报纸上说,”添田说道,“野上先生身处中立国,在欧洲复杂的政局之下,辅佐公使,为推进日本的战时外交鞠躬尽瘁。那他具体做了些什么事呢?”

    “这……”

    村尾课长一瞬间露出迷茫的表情,而那种不想回答问题时装出的暧昧微笑,也重返脸上。

    “这我也不清楚。”

    “可是课长您当时是副书记官啊,您不是他的下属吗?”

    “这话没错,可是说实话,那些工作几乎是野上先生独自完成的。战时外交与和平时代的外交不同。因为同盟国的阻拦,我们要联系本国也是非常困难的,所以我们没办法一一请示上头。有很多事情是野上先生独自拍板,独自行动的。他也不会向我们汇报每一件事。”

    “可是,”添田没有放弃,“课长,您是他的直属部下,您应该知道他做了哪些外交工作啊。我想问的就是这些,不用很详细,麻烦您给我讲个大概就可以了。”

    “这就难办了。”这一回,村尾课长立刻回答,“这些事情还没到公开的时候。战争已经过去很久了,但要发表这些还存在很多难处。”

    “已经过去十六年了,还不行吗?”

    “不行。当时的那批人还活着,这会让他们为难的。”

    村尾课长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没有了微笑,连眼神也变了——那是说漏嘴之后悔不当初的表情。

    “有人不愿意公开事实?”

    添田彰一紧咬不放,就好像对方正要关门的时候,他迅速把脚插进了门缝里,打算撬幵门一样。

    “您所说的究竟是谁?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能公开的吗?莫非当时的外交秘密还会影响现在的时局不成?”

    添田用的是激将法。

    而村尾课长并没有表现出愤怒,他平静地起身。这时,事务官出现在了会客室门口——他是来叫课长回去的。

    “时间到了,我就先告辞了。”他故意掏出怀表看了看。

    “课长!”添田彰一喊住了村尾,“公幵野上先生当时的外交工作,究竟会让谁为难?请您务必告诉我。”

    “如果我把他的名字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准备去采访他?”

    村尾课长望着添田,眯起双眼,嘴角仿佛带着一缕笑容。

    “是的,视情况而定。”

    “那我就告诉你吧。如果他愿意见你,你就去采访吧。”

    “您愿意说了吗?”

    “当然。去问温斯顿·丘吉尔吧。”

    添田彰一目送着村尾课长宽阔的背脊消失在会客室门口,眼底留下的只有课长嘴角那带有讽剌意味的笑容。

    4

    添田彰一火冒三丈,离开了外务省。

    让我去问温斯顿·丘吉尔?——他也太瞧不起人了。

    村尾课长的表情还历历在目。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透着一股典型的官僚主义风格。他走的是从一高①到东大的精英路线,难怪那讽刺之中充满精英的傲慢。

    ①第一高等学校,即当时东大的预科。

    添田在外务省旁的人行道上走着。一辆插着社旗的车从他身后开了过来。

    添田想一个人走一会儿。可他已经让司机等了很久了,不好意思现在打发他回去。

    “接下来去哪儿啊?”司机从背后问道。

    “嗯……”他并不打算立刻回报社,“去上野吧。”

    他只想找个地方走走而已,上野也是随口说出来的。当车辆驶上上野的缓坡时,司机又问道:“去上野的哪儿啊?”

    这辆车是从忙碌的运输部借来的。添田自然不好意思说自己是来散步的。

    他看见了树林尽头的青瓷色鱼尾脊瓦——那是博物馆的屋顶。

    “麻烦开去图书馆大道那儿吧。”他随口说道。

    添田在学生时代常去上野的图书馆借书。从学校毕业进入报社之后,已经好几年没有来过了。他很喜欢从图书馆门口到国电莺谷站的这条路,因为沿途有古祠堂和墓地。

    车开过博物馆,朝右侧转去。

    图书馆越来越近了,一切与以前并无二致。车在老旧的建筑物门前停下。

    “要我在这儿等您吗?”

    “嗯。”添田下车说道,“您先回去吧,我要待很长时间。”

    司机把社旗翻了个面,开了回去。

    添田站在入口的石阶上。他并不需要去图书馆办事。周围的景色一点儿都没变,视线中只有四五个学生在路上走着。

    添田准备沿着这条路走走。从外务省的村尾课长那儿受到的屈辱,在他胸口堵成一摊黑色的印记。他想在这条令人怀念的路上走一走,散散心。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也令人感觉心旷神怡。

    添田正要迈开步子,忽然想起自己正站在图书馆门口。这让他产生了一个新主意。

    走进历史悠久的图书馆,就好像让自己沉浸在过往的回忆中一样。他有多少年没有在昏暗的房间里领过入馆券了?隔着小小的窗口,年老的馆员默不作声地把券递给他。这位馆员在添田的学生时代便在这里工作,怀念之情顿时涌了上来。

    借书的手续多多少少有了些变化,不过建筑物还是一样的破旧。添田混进学生堆里,走进了放有索引卡的房间。房间比当年大了不少。

    工作人员就在房间正面的窗口那儿,可以向他询问要找的书属于哪个分类。

    “一九四四年的职员名录?”

    工作人员还穿着学生服。添田上学时熟知的那名员工不在那扇昏暗的小窗口里,也许是调去了其他岗位,也许是辞职了。

    “请看XX分类。”

    添田走去相应的盒子前。同往常一样,几个人轻手轻脚地在装着无数卡片的架子间缓缓走动。

    添田填好借书票,去另一间房领书。那间房没有任何变化,里面也没有添田认识的工作人员,出纳工作都由年轻的馆员负责。

    他坐在长椅上,等候工作人员取出他要的书。一位前来借书的老人也老老实实地等候着,添田当年也见过这样的老人。在一群年轻人中,总有那么一两个老人来借书。图书馆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昏暗,弥漫着一股霉味。

    添田彰一捧着厚重的职员名录,走进了阅览室。他在一群学生中找到了一个空位,翻开名录。他要找野上显一郎所在的中立国的公使馆馆员名单。

    由于正值战时,当时日本的驻外公使馆屈指可数,在欧洲就只有五处。添田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下面这份名单。

    公使  寺鳥康正

    一等书记官  野上显一郎

    副书记官  村尾芳生

    书记生  门田源一郎

    公使馆武官、陆军中校  伊东忠介

    添田将这些名字抄在笔记本上。那是一九四四年三月的名单。馆员的人数之少,也反映出当时的情势。

    其中,寺岛公使已经去世。野上一等书记官也不在人世了。村尾副书记官当然就是现在的欧亚局某课课长。添田的知识库里还空白的就是门田书记生与伊东中校的消息。村尾课长既然不愿提及野上显一郎去世前后的情况,那添田就只能向这位书记生与公使馆武官打听了。

    村尾课长的那句“去问温斯顿·丘吉尔吧”,仿佛一根芒刺扎在添田胸口。添田调查的初衷,的确是为了了解野上书记官临终时的情况,而村尾课长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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