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又笨又慢平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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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又笨又慢平天下-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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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曾国藩的武装,不是国家军队,所以不能拿国家的钱养活私人的部队。咸丰冥思苦想许久,才承诺曾国藩22万两白银,其中江西巡抚陈启迈应落实8万两。可直到曾国藩狼狈来南昌,其他14万两白银连个影儿都没有,陈启迈的8万两任务也只完成了一半。
  曾国藩来南昌后,要陈启迈拿钱出来,陈启迈装聋作哑。曾国藩只好找咸丰皇帝,他情感深沉地谈了当前的局势和军饷的必要,无论如何都希望咸丰能提供他一笔钱,否则九江、湖口将功亏一篑。咸丰皇帝急了,下令给陈启迈:曾国藩要鹰毛,你不能给鸡毛,倾江西全省之力,务必保证曾国藩的军队有吃有用。
  陈启迈对圣旨相当敏感,急匆匆地跑来找曾国藩,开门见山:“同学啊,搞这么大动静干嘛啊。”
  曾国藩秉承儒家忠恕之道(站在别人角度考虑问题),不无歉疚地说:“同学,我真是迫不得已。”
  陈启迈一笑:“我非是不支持你,咱们是同学,能不帮忙?可你来南昌多日也看到了,江西实在没有钱啊。”
  曾国藩微笑着:“无论如何都请陈大人再帮忙。”
  陈启迈转动眼珠:“南昌城墙上有一百五十尊大炮,你拿去吧。”
  “我拿?怎么拿?”
  “要你的人来搬啊。”陈启迈故作惊讶,“我给你东西,难道还要我搬?”
  曾国藩有点生气:“巡抚大人你太开玩笑了,我的人都在前线卖命,哪里有时间来搬这东西?”
  陈启迈又好气又好笑:“曾大人你才太会开玩笑,你的人恐怕有一部分正在南昌城收税呢吧?”
  陈启迈这句话应做补充。曾国藩一到南昌,就设立了一个税务局,陈启迈收的如果是地税,他收的就是国税。最让陈启迈看不惯的是,曾国藩似乎有种先天而来的与乡绅打交道的魅力。他才来南昌几天,就和乡镇土豪们打得火热朝天。而这些土豪为曾国藩捐款捐物,眼睛都不眨一下。可他陈启迈去乡镇要点东西,实比登天还难。
  曾国藩并未被陈启迈的冷嘲激怒,而是心平气和地说:“打仗需要钱,而您拨款的速度太慢,我插手税务,是为了大清江山社稷,实属权宜之计。”
  陈启迈夸张地大笑:“同学,我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当有人说这话的时候,说明他已打定主意讲了,而且这话对听者来说肯定不当讲,所以曾国藩没有任何反应。
  “我个人认为,你的湘军在江西就是个累赘。你说你的军功是保障了江西,可现在九江、湖口都在长毛手里,何来保障江西?你们攻下来的城池,今日得明日失,于大局无补。比如汉口、汉阳,哦,对了,前些日子,武昌也失了。尤其让皇上忌讳的是,你的湘军不是国家军队,是你的私人武装。天下但凡聪明人怎么能相信你是为了大清江山社稷?”
  陈启迈说得唾沫横飞,他可没有注意到曾国藩已竖起三角眼,脸上笼起乌云。
  曾国藩始终坚信这样的人生哲理:在我未完成大业(消灭长毛贼)前,我不可能交出兵权,谁来抢我的兵权,谁就是我的敌人。这条人生哲理和当时的形势紧密相连,因为政府正规军不能打仗,政府正规军不能打仗的原因是腐败,所以纵然是十万天兵天将,一旦被政府领导,就会变成一群虾兵蟹将。
  这是曾国藩的底线,陈启迈勇猛地跨过了这条线:他想直接指挥湘军罗泽南部。罗泽南部湘军在一个月前从九江前线撤入江西东部,防御从安徽南部向江西推进的太平军。当时曾国藩正在手忙脚乱地收税,无暇和罗泽南做亲密联系。陈启迈趁机插脚进来,向罗泽南发布命令。
  曾国藩动了大肝火,儒家的自我克制荡然无存,他暴跳如雷,当着湘军高级将领们的面咒骂陈启迈越权,毁坏了同学情谊。曾国藩痛斥道:“陈启迈简直比洪秀全还可恶。”有位高级顾问腼腆地站起来,用手在脖子上一比划:“很简单,就这样。”
  曾国藩倒抽一口凉气,他从未想过要对陈启迈动刀子,这是流氓做派。他毕竟和陈启迈有同学之谊,别人不仁,他不能不义,儒家思想告诉他,要想搞别人之前,必须先仁义一下。
  他火冒三丈地来找陈启迈,陈启迈预料到他会来,早已准备好一切。曾国藩一闯进来,还未开口,陈启迈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冲到曾国藩身前,手里托着一幅人物肖像:“同学,来得正好,我新得一人才,早就听说你相面功夫一流,今日帮我把把关如何?”
  曾国藩斜眼一看,不禁怒火中烧,那张人物肖像肥头大耳,正是罗泽南!
  换做别人,早已对陈启迈挥舞老拳,但曾国藩从中国传统文化中学习到了自我克制的本领,他用尽大力气使自己忍耐下来,不愠不火地回了一句:“我不会看相!”
  陈启迈故作惊讶地向后一退,“不可能啊,我听说多年前您在京城见过江忠源后,就对人说,我看他这面相将来必立功名于天下,但当以节义死。当时可是太平盛世,长毛未起,您就从面相上看出江忠源的命运来,真是非同凡响。如今怎么谦虚起来?”
  曾国藩不想和陈启迈扯皮,想了一想,问道:“罗泽南是我的人,你直接指挥他,恐怕多有不妥。”
  陈启迈一笑,没有搭话。
  曾国藩一拳出去,似乎打到棉花上,很不通透,只好换个角度:“我平生做人做事,最讲究一个字……”
  “诚嘛……”陈启迈拉长了声音,露出轻蔑的哂笑。
  “错!”曾国藩睁着三角眼,“是‘和’,和衷共济,才能移山填海。但你却总搞小动作,闹得大家很不和,如此下去,不必长毛来,我们自己就完蛋了。”
  陈启迈激动起来,把罗泽南的肖像拍到桌子上,怒气冲天:“同学,注意你的措辞!先不说你那‘和’字是否真有奇效,我们只说到底谁在搞小动作,闹不和。我是江西巡抚,掌握江西军政大权,你只是中央的一个侍郎,凭什么你要在江西行使你不该有的权力?这是越权,我不参奏你一本,已是给足你面子!”
  “参奏”两个字如闪电一样射入曾国藩的脑海,他立在那里,愣了半天,突然向陈启迈一笑,“多谢,多谢!”
  说完转身就走,陈启迈被搞得莫名其妙,也愣在那里,琢磨了半天,也没有想明白曾国藩那四个字的意思。半月后,他才明白了曾国藩多谢他的原因。
  曾国藩跑回办公室,找来高级参谋刘蓉,要他写一道参劾陈启迈的罪状。刘蓉是恶人先告状和无理也能夺三分的主,很快就写好了参劾状,参劾状指出了陈启迈有十大罪状,这十大罪状非常朦胧,比如“纵兵扰民”“用兵无章”。咸丰皇帝看了半天,凭借圣明,终于明白了,不拿掉陈启迈,曾国藩就难以施展拳脚。曾国藩难以施展拳脚,长毛贼就会继续猖狂,那他的江山就不稳固。这递进思维要他迅速做出决断:撤了陈启迈的职。
  陈启迈被拿下,代替他的是满人官员文俊。文俊有种族自豪感,瞧不起汉人曾国藩,比陈启迈还不是东西。
  曾国藩向“本我”发出了抱怨:真是流年不利,小人太多。他的“本我”回应道:抱怨是人生大敌,是恶,赶紧祛除他。
  曾国藩就跑到床上静坐,克制“抱怨”这一大敌,几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眼前已经是个不抱怨的世界了。
  文俊的无赖做派和曾国藩的“克己”气质形成鲜明对照,由于文俊是满人,所以曾国藩不能像对付汉族官员陈启迈那样对付文俊。他所能使用的招数只有一个:隐忍不发,任凭文俊在他身上耍把式。
  一方面他要憋出内伤般的应付文俊,一方面还要为他在前线的湘军弟兄们苦心积虑寻找军饷,曾国藩身心俱疲,癣病发作。夜晚不能入睡,每当匆忙走在街上,身后皮癣飞舞,形成一幅诡异的画面。
  纵然如此操心操肺,曾国藩感觉还是不见效果。在给家人的书信中,他自我批评说,“所做的一切对国事都毫无益处,很不如人意。”但曾国藩写家书,很多时候都不是发自“诚”。比如他说,我食俸禄已很久,不得不把国家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他把国家的忧患当作自己的忧患不假,但食俸禄已很久却是假的,因为自创办湘军以来,他一直在自力更生。
  显然,曾国藩写家书的读者有两位,一是家人,二是外人。
  家书要写,路也要继续向下走。曾国藩继续霉运当头,道路坎坷。
  失去左膀右臂
  1855年烈日炎炎的夏天,曾国藩在南昌城不动如山地领受文俊的冷嘲热讽。他毕竟不是山,坚持不了多久,所以在钱粮稍微充足后,就带着一支水军进驻南康。一来躲避文俊那张臭嘴,二来,他要重新对九江和湖口布局。
  对于九江和湖口二城,曾国藩仍坚持己见,那就是持久地围攻。塔齐布高度支持曾国藩,所以曾国藩抵达南康后,塔齐布在九江跃跃欲试,要去和曾国藩畅谈一番。南康和九江虽然只隔了个庐山,但由于太平军游击队的袭击,曾国藩和塔齐布要见面很不容易。两人多次约定骑马相见,都未能如愿。直到六月份里最热的那天,曾国藩和塔齐布终于得到机会相见了。
  这是自曾国藩离开九江前线到南昌后二人首次见面,塔齐布抓住曾国藩的胳膊,眼眶里全是泪水,曾国藩也落泪。塔齐布说曾国藩白发多了,曾国藩就说塔齐布瘦了。塔齐布说曾国藩精神差了,曾国藩就说塔齐布脸色难看,应是营养不良了。
  二人互相关爱后,就谈到正事。那天的天气酷热难耐,曾国藩慷慨激昂,塔齐布被曾国藩的言辞挑拨得热血上涌,所以两人拼命地摇着扇子,汗水还是不停地往下流。
  曾国藩和塔齐布最后达成共识:在七月的雨季发动一次大规模攻势,这是最后一搏,能攻陷九江最好,如果无法攻陷,那就从九江城撤兵。
  塔齐布跑回九江大营后,磨刀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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