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是闭目养神,抑或真的睡着了。
炎凉的目光随即投向搁在桌上的那本旅游画报。
依稀记得这位蒋总当年是在伦敦求的学,反倒是她炎凉,对纽约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此刻看着画报中纽约夜景,她微微的一愣。
她再没看过比这更美的夜景,只因她和周程求学来此,第一次踏上纽约这片土地时,就是夜晚。
满城霓虹,车水马龙……
在这份心有戚戚焉的安静之中,陷入汹涌回忆中的炎凉感觉到一丝打扰,以至于不得不醒过神来,一眼望去,蒋彧南不知何时醒了,正静静的看着她。
他的眼神平静但充满力量,瞳孔中的阴霾令炎凉无端地感到无地自容。
炎凉尴尬地干咳一声,收回了放在书上的手,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蒋彧南沉默地看了她一眼,收敛了目光,稍一侧身让出走道。
躲进洗手间的炎凉对着镜子长舒口气。这个时候才开始疑惑自己刚才为何会被那么强大的无处藏匿的感觉所笼罩,甚至近乎被击溃。
或许是那双眼睛总让人感觉被窥伺了内心。
或许是因为她的那份始终得不到对方回应的感情,令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地自容。
短短时间里炎凉已做了无数反省,之后才走出洗手间。
略显狭窄的走道,对面站着蒋彧南。
他抱着双臂等着她。面无表情。
炎凉以为他要用洗手间,见他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只能侧身避开他,朝座位走去。
她刚要走过,蒋彧南突然一手横来,摁在墙上。
炎凉不悦地看着他:“你……”
“如果我的消息没错,周经理应该是你姐姐的未婚夫——”他突然说。
炎凉警觉地皱起了眉。
蒋彧南那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突然展现一丝笑意:“——怎么样?爱上姐姐的未婚夫,滋味不好受吧?”
笑里是带着讽刺的。
炎凉从不知道自己能被一个人这么简短的一句问话逼到如此绝境,稍一控制不住,语气已近乎失控,“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爱他?你又是哪只眼睛看到他是徐子青的未婚夫?”
这个男人的目光在她抬起来对峙的脸上停留片刻,随后勾起她的下巴。炎凉往后一退,当即被逼到角落。
他已欣赏足够,手离开她的下巴,“很少有人骗得过我的眼睛。”
如果不是因为余光看见空姐狐疑地站在不远处打量他们,炎凉一定要忍不住武力解决了,他笑得这样讽刺,她也勾起嘴角鄙夷地一笑,扯过他的领带逼他低头。
她大大方方看着他的眼睛,彼此眼里都有个小小的倒影,云淡风轻的他,怒火中烧的她。
“凭一双眼睛你就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了?笑话!”
他毫不在意,对她的怒意相当宽容,嘴上却是一语点破:“你眼里,满满的欲盖弥彰。”
炎凉冷过之后忽的冷笑,手也揪得更紧了:“那你好好看看,在我眼里的你算是个什么东西。虚有其表,高傲自大,自以为是……”
她攥紧在他领带上的手被他握住。
渐渐地,他微笑的弧度有些不一样了。
显然这个男人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她的眼睛上。
炎凉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的目光已在不知不觉间锁定了她的唇。
她其实来得及反应的。
可她的手刚松开他的领带,当即被反扣住:“你难道忘了,你还欠我些什么?”
在这个男人家中差之毫厘的吻,五小时后的此刻,结结实实落在炎凉唇上。
***
炎凉受惊之下反应还算快,猛地推开他。
哪料得到这男人姿态这么蛮横,她只艰难格开几厘米距离,转眼他却再度欺近。
这回连她整个身体都被他严丝合缝地紧贴,不容半点缝隙,她推拒的手扣住他胸前,但撼动不了分毫。
蒋彧南吻得辗转不容拒绝,像个难缠的好‘色之徒,可偏偏炎凉瞪圆的眼睛,分明看见他眼底那丝被强压下的冰冷。
是的,冰冷,甚至歹毒。
那一刻炎凉几乎要以为:他是恨她的吧……
恨极了,杀父之仇这般的恨了,才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将她拆骨入腹……
这男人终于尽兴终于松手,炎凉当即一巴掌删去。
他竟然没有阻挡。清脆一声响,蒋彧南的脸上顿时通红一片。
炎凉眯着眼看他,愤怒之余隐隐又不相信,上次她想要教训徐子青,可是轻易就被他架住了手腕,以他眼疾手快的架势,这次不可能阻挡不了她。
蒋彧南用手指碰了碰开裂的嘴角,迎上她的视线时,毫不吝啬地给个微笑。这模样,就仿佛在告诫她:我只是允许你揍我。如果我不允许,你根本动不了我分毫。
炎凉终于想到一个词来形容这个男人此时的模样——有恃无恐。这越发让她发恨咬牙,转眼已从离洗手间最近的乘客桌上拿起杯水,当即要往眼前这张英俊但令人厌恶的脸上泼去。
这回倒是很准确地被蒋彧南攥住了手腕。
炎凉想要挣开,他另一手却轻易间已拿走她的水杯,甚至慢条斯理地仰头喝了一口。
“正好吻得渴了,”蒋彧南晃晃手中杯,嘴角浅笑无虞,“谢谢。”
炎凉的理智早被这男人撕得片片凋零,二话不说上前就要夺回杯子,空姐见事态不对,赶忙上前劝和,这两人的一争一避间,剩下的小半杯水没泼上蒋彧南分毫,倒是殃及了空姐。
炎凉看到空姐围裙上的水迹才猛地惊醒,赶紧向空姐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不好意思。”蒋彧南的声音。
不卑不亢,不疾不徐。
说着已把小费和纸巾都递到了空姐手边。空姐没有接过小费,只拿了纸巾,对蒋彧南职业性地微笑:“没关系。”
转头又劝炎凉,说:“小姐,恋人之间有什么事,好好谈谈总比动手好。这位先生脾气算很好了。”
炎凉无奈,这番举动下来,倒真像是她在无理取闹。正要解释,蒋彧南却已对着空姐回以一笑,随即拉起她的手就走。
路过空姐的推车时,蒋彧南随手把小费放在了上头。
真是会收买人心——
炎凉腹诽着,狠狠甩开他的手。
飞机上那一场闹剧,炎凉自认让外人看了笑话不说,还替他背了黑锅。这或许是她这辈子遇上的最强大的敌人。在面对这个男人的心态里,已莫名生出了一丝怯意,
接下来的旅程,炎凉坚决不会再给他生事端的机会,调好座椅,戴上眼罩,落下遮光板,让空姐送了被毯过来,炎凉做好万全准备入睡。
可在黑暗中静了估计有半个小时,却丁点睡意也无。
冷气温度有些低,炎凉脑子一团乱,翻个身继续逼自己睡,被毯稍稍滑落下去,炎凉正欲伸手去提被角,却有人先她一步,替她完成了。
那双手为她盖好被毯,掖好被角。
知道是谁,因而心惊。虽然已戴了眼罩,炎凉还是下意识地紧闭上眼睛。
有温润的气息覆到她的额角——
“好梦。”蒋彧南在她耳边柔声说。
作者有话要说:
、第 7 章
炎凉原本以为纽约之行该是十分忙碌的,哪料蒋彧南更像带着一帮臣子度假来了,骑马,打高尔夫,包游艇出海,好不逍遥。
炎凉并不负责纪录他的行程,但也耳闻了他这几天游遍曼哈顿和皇后区的事迹。连李秘书都按捺不住,看蒋彧南打了一天高尔夫之后,半夜来敲炎凉的房门,特别焦虑地想与炎凉商讨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蒋总刚上任,结果带着一帮新下属跑国外来吃喝玩乐。我已经听随行来的副经理不止一次这么抱怨了。”
炎凉其实已经犹豫了两天,要不要以徐晋夫女儿的身份,跳过蒋彧南,直接和强尼韦尔见面。可她如果真要这么越权,就不得不找一个在公司里镇得住场的亲信来帮忙,才能让带来的这支谈判团队听话。思来想去,也只有周程镇得住场了……
周程……
炎凉摇摇头,收回神志说:“要不这样吧李秘书,明天一早我们一起去见蒋总,问问他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他如果不能给出个合理解释的话,这样花着公家的钱吃喝玩乐,就不怕我们让他下课?”
李秘书虽然跟了蒋彧南多年,但依旧十分忌惮这位上司,听炎凉这么说,脸色几遍才勉强说:“好吧。”
翌日九点,炎凉和李秘书已经和餐车一道,来到了餐桌旁。服务员刚把早餐摆上桌,穿着浴袍的蒋彧南一边擦头发一边从卧室走出来。
他们入住的是第五大道内极佳位置的五星酒店,窗外即是曼哈顿全景,街道上匆忙的行人微小如蚁,阳光甚好,蒋彧南发丝上的水珠都折着盈盈光线。
见到他们两个,蒋彧南似乎不太意外,他自个儿坐在了餐桌旁,把毛巾搁一旁,熨好的报纸就放在他的另一手边,蒋彧南随意翻了两页,才慢条斯理地偏头看看炎凉和李秘书:“正好一起吃早餐。坐。”
李秘书摇摇头,仍毕恭毕敬地站着。炎凉最烦这种主仆之分,当即扯了凳子坐下,拿起面包抹黄油。
李秘书尴尬地看着炎凉,对她十分无奈了。炎凉看蒋彧南正欲享用的那盘培根滑蛋不错,当即倾身过去,把盘子从蒋彧南眼皮子底下取过来,搁在李秘书面前的桌上。
李秘书连忙摆手,“谢谢,我不用。”之后才干咳一声,说正事,“蒋总,我听韦尔先生的秘书说,今天韦尔先生也会去打高尔夫,需不需要我安排您与他……”
蒋彧南的吃食被炎凉夺走,倒没说什么,自顾自拿过稍远处的咖啡:“不,我今天去马场逛逛。”
李秘书颇为难,正琢磨着下一句该怎么说,炎凉见他旁敲侧击地问不出个所以然,已经忍不住开口了:“强尼韦尔肯定知道你已经到了纽约,你迟迟不见他,到时候生意黄了,你要怎么跟我爸交代?”
蒋彧南闻言看看她,突然把手伸了过来,因为姿态随意,炎凉并不觉得他是因为一言不合要揍她,可还是下意识地躲了一下。
但仍旧没能避开他。
蒋彧南的手指徐徐略过她的唇边,悉心为她擦掉溢到嘴角的黄油。
炎凉表示反感的方式是眉头倏地皱紧,蒋彧南却是难得的好心情,把刚沾到黄油的指尖放嘴里含了含,再看炎凉,目光不纯粹:“味道不错。”
全程观看已尴尬的无以复加的李秘书抵着拳头干咳了一声,蒋彧南这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