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以为槟城警方会有那么先进的监视设备,我指著一个在屋前的一株树上,一个看来绝不为人注意,但识者眼里,一看使知道那是微型电视摄像管的装置,道:“这是警方的设备?”
曾原警官十分坦白:“不是,是军方情报机构提供的,那情报官提议,全面监视,他以为凶徒还可能再来,不能错过机会。”
我缓缓摇头:“那位情报官的判断错误,凶徒不会再来了。”
我的话才一出口,就在我的身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听来冰冷的声音:“有什么根据?”
那声音突如其来,把我吓了一跳,那时我们站在门前,曾原正准备去推门,门旁有两支八角形的门柱,并没有人,而声音就自右边那条门柱传出来。乍一听到声音,不免突兀,但自然立即明白,那是窃听装置和传音装备的作用,看来,对屋子监视之严密,远在我的想像之上
我并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曾原这时,也推开了门,门后站著一个高高瘦瘦的人。
这个人,我一看到他,就可以肯定他就是那种发出冰冷的声音说话的人。他有著石像一样的冷漠神情,甚至连眼珠也像是没有生命 应该说没有感情。这种情报工作者我见过很多,而对于这一类人,我不是很喜欢。
而且,屋中确然还有十分值得我注意之处,所以,我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就转移了视线。屋里本来应该是一个进厅,有一道月洞门,通向客厅,是很传统奇中国式书布置,月洞门两旁,本来应该有对联或字画,可是此际,所有的陈设,全都遭了彻底的破坏 现场被保护得很好,看起来也更怵目惊心,绝没有一件完整的东西,而且,在破碎的物件上,也决不能判断原来那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我小心向前走,来到了客厅的正中,曾原跟在我身后,那人(我猜他就是军方的高级情报官)只是转动身子,并没有走动,锐利的目光,一直盯著我。
我直到这时,才回答他的问题:“这里经过专家的搜索,不论他们要找的东西是不是找到,都不会再浪费时间。”
那人闷哼一声:“专家的搜索手法太原始了吧?”
我道:“是,这也提供了一项线索,他们要找的物件,不是探测仪器所能发现的,必然是非,例如一张纸,一块布,一截木头 ”
那人接了上去:“一卷底片?”
我笑了一下:“那是最大的可能。”
那人伸出手:“久闻你的大名,卫斯理先生,我的名字是青龙,官衔是中校。专司情报工作 听说卫先生对从事这种工作的人,不是很有好感。”
我听他的自我介绍,略怔了一怔,“青龙”这个名字,十分奇特,我依稀有点印象,但是这个人 一定不会和我有过直接的接触,不然,他是属于那种见过一次,再也不容易忘记的人,我一定会记得他。
我再把青龙这个名字想了一想,肯定应该对之有印象,但是一时之间,又想不起来,而看他的神情,显然有一种我应该一听他的名字,就想起他是什么样人的期待 这是一种十分尴尬的处境,还好他又说了几句话,可以给我用另外的话,暂且搪塞一下。
我道:“是的,我不喜欢,很久以来,都是那样。”
青龙中校口角牵动了一下,现出了一个嘲弄也似的微笑:“可是你和其中很多人交往,从很早的纳尔逊到小纳、盖雷夫人、G先生、巴图,甚至苏联的老狐狸。”
他竟把我和那一类人的交往,弄得那么清楚,我淡然笑:“那是由于从事情报工作的人,大都伶利聪明的缘故,那和我性格比较接近。”
青龙居然笑了一下 他的笑容,有一种异样的沧桑感,像是他一生的经历,比别人十生还多:“愿意在你交往的名单中加上我吗?我至少有一点特别,我是的的确确,曾死过一次的人。”
本来,我一面和他说话,一面不断在想他是什么人,只是想不起来,直到他说到他“死过一次”,心中一亮,自然想起他是什么人来了。
他是一个真正的传奇人物,神秘莫测,他曾和原振侠医生,在印支半岛有过一次十分奇异的经历,却不知他如何会来到这里的。
自然,我不会去问他的来龙去脉,这类神秘人物,绝不喜欢人家打听他的事,末了,也不会有回答,只要记住他目前的就可以了。
但我也感到了震惊,像他这样的人,对古九非的死,如此重视,那是出于上级的指令,还是自己的兴趣?还有,他名义上是军方的高级情报官,谁知道他真正的身份是什么?是在为谁工作?
不过,疑问虽然可以肯定,他既然曾与原振侠医生共事,那么,一定是极其出色,可以共事的人 至少,在追寻杀害古九非的凶手这件事上,可以和他合作。
我现出愉快的神情,先和他握手,然后才问:“你没有和原振侠医生联络?”
这样一问,他自然也知道我已晓得他是什么人了,他也愉快地一笑:“没有,大家都忙。”
我等他再继续自我介绍,可是他却已转换了话题:“整幢屋子,全和这里的情形相同,估计有超过十个人,进行毁灭性的搜索。同时,有人拷问死者,不然,死者不会死得那么……”
曾原接口:“……难看。”
青龙苦笑:“死者古九非,是一个扒手,技艺极超群的扒手。”
这句话,自青龙的口中讲出来,曾原“啊”地一声,显然他一无所知,我自然知道古九非是扒手,但对于青龙也知道这身份,不免感到讶异。
青龙搓著手 他的双手,有过惯原始生活。冒险生活的人的粗糙,以致当他握手时,会发出轻微的“刷刷”声来。
他道:“最近,有人想利用他高超的扒窃术,去从事偷窃重要情报的活动,他也上了当,这是他致死的主要原因,也是为什么军方的情报组织会对一件凶杀案感到兴趣的原因。”
青龙的话,十分乾净利落,决不拖泥带水,而他显然在此之前,未曾对警方透露过这一切,所以听得曾原目瞪口呆。我虽然早就知道这些,但对他一见我就肯对我说这些,我也十分感激。
我道:“可知利用他的,是属于哪一方面的势力?”
青龙的神情,陡然之间,变得十分阴暗,眼角向曾原扫了一下,简单一回答:“不知道。”
我已完全可以看出,他不是全不知道,而是很有眉目,只不过不愿在曾原面前说出来而已。曾原只是一个普通的警官,年纪又轻,我也认为不必要使他卷入那么可怕的事件之中,所以扬了扬眉:“还得好好追查,才能有头绪的 ”
接著,我向曾原说:“有青龙中校在这屋子监视,我不必再参加了,我想去看看古九非,然后,到酒店休息,你替我订好什么酒店?”
曾原说了酒店的名字 这等于是邀请青龙在稍后到这家酒店来见面了。
我和青龙握手道别,肯定他已明白了我的暗示,曾原又陪我到了殓房,当我揭开覆盖尸体的白布时,曾原早已转过身去,而我一看之下,整个人也僵硬得一动都不能动,一股怒意,直冲脑门。
我一再被警告过,古九非死得很惨,很难看,可是决想不到会到这一地步,我不打算详细描写了,他的尸体如此可怖,一个人在生前,若是遭受虐待到这一地步,那实在可以说是到了顶点。
我算是想像力极丰富的人,但也难以想像古九非如何可以在这样的酷刑中挺过来。
他死前所遭受的痛苦,可以说是极限。
我双手紧握著拳,下了决心,要替他报仇。
干得出这种行为来的人,实在太卑劣,太下流,根本不配生活在地球上。
同时,我也感到古九非情操的伟大,凶徒向他要的是什么,他自然知道,如果是那卷软片,或是那块玻璃,他都可以告诉凶徒东西在哪里,虽然结果一定是难逃一死,但至少可以受少许多活罪。
而如今,他竟死得如此之惨。
他不说出来,自然是为了保护另外一些人,他受凶徒的侵扰,他所保护的人,可能是我,可能是温宝裕。
为了保护别人,而自己竟忍受服样的虐待!
我呆立了许久,才慢慢地把白市盖上,可是身子仍然发僵,无法动弹,想讲些什么,可是只是在喉间发出了一阵难听的“格格”声。
曾原在我身边:“他……现在总算安息了。”
我终于发出了一下如同狼叫一样的声音,渲发我心中的哀伤,然后,一言不发,艰难地转过身,木然向外走去,曾原一直跟著我。到了外面,被暖洋洋的晚风一吹,身上才算渐渐有了知觉。
我惦记著和青龙的约会,向曾原简单地表示,要到酒店去,曾原默然不作声,送我到了距离相当远的,位于海边,可以清楚听到海浪声的一家酒店中,他告辞,我洗了一个澡,电话铃就响了起来,是青龙:“我有一瓶好酒,在海边。”
我答应了一声,向海边走去,月色不是很明亮,海浪在黑暗之中,形成了一道极长的、耀目的白线,在闪亮的、漆黑深邃的海面上迅速滚向海岸,一股消失了,另一股又接捷而至。
青龙躺在一张躺椅上,面向大海,我在他身边的另一张躺椅上,躺了下来,他递过了酒和酒杯,那不知道是什么酒,从酒瓶向杯子中斟的时候,已经有一种极浓冽的香味,酒极烈,可是也很香醇,我喝了一口,觉得四肢百骸,都有一种松散的感觉,忍不住又连喝了两口。
青龙的双眼,在黑暗之中,闪闪生光,看来十分诡异,一般来说,人的眼睛,很少在黑暗中有这样的闪光,只有动物的眼睛才是。可能是他在野外的冒险生活太久,所以才有这种情形。
我们先是喝酒,什么话也不说,等到酒精的作用,使我全身都有了暖意,以致海风吹拂上来,更加舒适时,青龙才说话。'网罗电子书:。WRbook。'
他一开口,语音十分低沉,可以肯定在我们五十公尺的范围之内没有别人,可是他还是那样说话,可知他的心境十分沉重。
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话:“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