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与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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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与狗- 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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橱,不惊醒任何人,每只里面找五十生太伏就够用了。要么找个准尉,中尉也行,对他说,请您借给我二十索尔,我也想去找那个‘金脚’女人玩玩;我已经长大成人啦。是谁他妈的在那里喊叫呢?……”
    阿尔贝托迟疑了片刻才听出了那个声音,想起那是离他较远的另一个哨兵。他又一次听到了喊声,这一次声音更大。“那个士官生出什么事情了?”这一回他有些不安。于是,像站在拥挤的人群中那样,他抬起头向警卫室那边望去,看见了坐在板凳上的几个士兵,和那个高举出鞘的剑怒指浓雾和夜空的英雄塑像。他想象着惩戒簿上自己的名字,心在狂跳;他感到恐惧,舌头与嘴巴难以察觉地颤抖着:他看见不“您在这里做什么?”
    中尉向阿尔贝托走来。后者越过这位军官的肩膀,仿佛看到英雄铜像的石头底座上有片苔藓染黑的污迹。准确地说,那片污迹是他想象出来的,或者说是他臆造出来的。因为恰巧这一天值日的士兵已经把底座刷洗过了。
    中尉站在他面前问道:“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阿尔贝托把右手举到帽檐上,纹丝不动,神情紧张,全神贯注。在这个双手叉腰静止不动的模糊不清的矮小身影面前,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报告中尉,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阿尔贝托终于开口道。(我可以向他发誓说,我的胃疼得要死,我想要一片阿司匹林之类的药;或者我母亲重病垂危;或者有人把小羊驼宰了;或者可以求他……)“我是想说,请教一个精神方面的问题。”
    “你说什么?”
    “我有个问题。”阿尔贝托一本正经地说道。(就说我父亲是将军,是海军少将,是元帅。我可以发誓,每记过一次,就会迟升级一年,可能……)“是我个人的事。”他停顿一下,犹豫了片刻,撒谎道,“上校有一次说过,我们可以向军官请教。我要说的是关于个人的问题。”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班的?”中尉问道,把双手从腰上放下来,显得越发瘦小了。中尉向前跨进一步,阿尔贝托于是看到一双皱着眉头的眼睛、小气的嘴巴和鼻子、青蛙似的扁脸……整个面孔由于假装严厉的神情而变得扭曲了,结果更使人反感。正是这位军官,在选派哨兵时,用了这样的一种“发明”:“士官生们,所有带三和三的倍数、再加上六的人,出列!”
    “阿尔贝托?费尔南德斯,五年级一班。”
    “说正题吧。”中尉命令道,“说吧。”
    “中尉,我觉得自己病了。我是说脑袋里面,不是身上。我每天晚上都做噩梦。”阿尔贝托垂下眼睑,装出恭顺的模样,十分缓慢地讲着。因为心中无底,他只好让嘴巴和舌头任意活动,编织一张蜘蛛网,造起一个迷魂阵,使这个癞蛤蟆摸不着边际,“都是些可怕的事,中尉。我有时梦见在杀人,有时梦见长着人脸的动物在追我。醒来时,浑身冷汗,全身发抖。中尉,我向您发誓,那真是可怕极了。”
    军官审视着士官生的这张脸。阿尔贝托发现这个癞蛤蟆的眼睛有了生气。那两颗眼珠仿佛是即将熄灭的火星,从里面闪出不信任和惊奇的神色。(他可能会笑、会哭、会叫喊起来,说不定会跑掉。)瓦里纳中尉审视完毕,突然向后一退,吼道:
    “我又不是神父,真他妈的!去找你父亲或母亲讨教这种神经上的毛病吧!”
    “报告中尉,我本不想打搅您。”阿尔贝托嘟哝道。
    “喂,你的臂章是干什么的?”军官睁大眼睛,把脸凑近说,“你是在站岗吗?”
    “是的,中尉。”
    “你不知道,除非死掉,否则不能擅离职守吗?”到五米的地方,在他和英雄铜像之间,雷米希奥?瓦里纳中尉两手叉腰正在盯着他。
“是,中尉。”
    “请教精神问题?你是个神经病!”阿尔贝托屏住呼吸听着。雷米希奥?瓦里纳中尉脸上那副怪模样消失了。他咧开嘴巴,眯缝着眼睛,前额上堆起了皱纹,接着,便哈哈笑起来:“你是个精神病人。到屋里值勤去吧。算你走运,这件事我不给你记在惩戒簿上。”
    “谢谢中尉。”
    阿尔贝托敬罢礼,转过身去。仓促间,他看见了躬身坐在警卫室板凳上的那些士兵。他听到身后在说:“真他妈的,我们又不是神父。”在他的左前方,矗立着三座水泥建筑物:五年级的宿舍,然后是四年级的,最后是三年级狗崽子们的。再过去就是那冷冷清清、毫无生气的体育场:足球场已经被茂密的杂草所淹没,跑道上坑坑洼洼,木制的看台由于潮湿而损坏了。体育场的远处,经过一座破烂的建筑物……士兵住的棚子之后,有一道灰色的院墙,至此,莱昂西奥?普拉多军事学校的天地便到了尽头。墙外的世界,是拉白尔拉区的大片旷野。“瓦里纳那时要是低头看见我脚上这双靴子的话,那可……假如‘美洲豹’没有弄到化学试题呢……就算他弄到了手,可是又不愿意卖给我呢……如果我到‘金脚’女人那里,告诉她我是莱昂西奥?普拉多的,是第一次来玩,给你带好运气来了……要是我回到米拉芙洛尔区,跟哪位朋友借二十索尔呢……若是把手表当掉呢……万一弄不到化学试题呢……如果明天检查军容风纪的时候我没有鞋带的话,先生,我可就要倒霉了。”阿尔贝托慢慢地向前走着,脚步拖拖拉拉,每走一步,靴子就有甩掉的危险。一个星期以前,他的鞋带就不见了。从五年级的宿舍到英雄塑像之间的路,他已经走了一半。两年前,宿舍的分配与现在不同:那时五年级的士官生住在靠近体育场的宿舍里,三年级的狗崽子们离警卫室最近,四年级一向居中,处于两面受敌的位置。学校更换校长的时候,新来的上校决定按现在这样分配。在一次训话时,他是这样解释的:“应当把睡在这样一位伟人身旁……学校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作为一种荣誉去争取。从今以后,三年级的士官生住在最远的那幢楼房里。然后随着升级逐渐住到莱昂西奥?普拉多的塑像身旁来。我希望你们在离开学校的时候,能够像他那样生活。他曾经为那时尚且不叫秘鲁的这样一个国家的自由而战斗。士官生们,在军队里,必须尊重这个象征。那是很了不起的呀!”
    “假如我要偷阿罗斯毕德的鞋带呢,惹怒一个米拉芙洛尔区的人,是要倒霉的。班上有许多山里人,他们成年累月关在学校里不上街,好像害怕外出似的;他们大概会有鞋带。不行,另找一个人吧。要是偷‘圈子’里某个人的呢,鲁罗斯或博阿那个野人的,怎么样?可是化学考试千万别再来个不及格。如果偷‘奴隶’的怎么样,那可实在有意思,以前我对巴亚诺说过:真的,除非你是气极了,否则不会揍了一个死人,还自以为挺勇敢。从巴亚诺眼里可以看出,他跟所有的黑人一样,也是个胆小鬼。瞧他那两只眼睛,那种害怕的神情,那副发抖的模样。我要宰了那个偷我睡衣的人,我要宰了他。中尉来了,准尉们也来了。你们把睡衣还给我!这个周末我还要上街呢。我没有挑衅,我没有骂他妈的,我没有骂人,我只是说:怎么回事?出什么事情了?就在出早操的时候,光天化日之下让人从手里把睡衣抢走了。一声不吭,那可不行。‘奴隶’需要别人把他打一顿,才能消除恐惧。还是偷巴亚诺的鞋带吧。”
阿尔贝托走到通向五年级宿舍的走廊。在这潮湿的夜晚,在涛声震天的空间,他想象着水泥墙壁后面漆黑一团的寝室中,一个个蜷曲在床上的身体。“他大概在宿舍里,也许在哪个洗脸间里,可能在草地上。‘美洲豹’这个该死的,你钻到什么地方去了?”空荡荡的院子,在昏黄的路灯照射下,仿佛是村庄中央的一个小广场。眼前一个岗哨也没有。“他们一定在什么地方聚赌。假如我有一个索尔,只要他妈的一个索尔,就可以赚到那二十索尔,也许会更多。‘美洲豹’大概在赌钱。希望他能把考试题先赊给我,我可以为他代写情书和编写小说。三年来,他什么事情也没有求过我,真他妈的奇怪。看来这回化学考试,我要砸锅了。”他经过走廊,没有遇到任何人,接着拐进一班和二班的宿舍。洗脸间里空无一人,其中一间散发着恶臭。他把别的寝室的洗脸间一一查过去。他那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响了一路,传遍了整个宿舍。幸亏士官生们平静或狂热的呼吸没有丝毫变化。走近五班的洗脸间之前,他站住了。有人在说梦话,在一长串含混不清的话里,勉强可以听出一个女人的名字。“莉迪雅。莉迪雅?好像是那个阿雷基帕省人的女朋友,他的姑娘叫莉迪雅。他经常把收到的信和照片拿给我看。他对我诉说过心中的烦恼,他让我好好给她写封信,就说他非常爱她。真他妈的,我又不是神父,您倒是个精神病人。是莉迪雅吗?”在七班,就在小便池旁边,有一群人影,一个个缩在绿色的军装里,仿佛都是驼背。地面上扔着八支步枪,只有一支靠在墙上。洗脸间的门敞着,阿尔贝托一走进寝室,就从远处认出了这群人。他刚往前一走,有个黑影便出来拦住了他。
    “谁?干什么?”
    “是上校。谁让你们赌钱的?除非死掉,否则不许擅离职守。”
    阿尔贝托走进洗脸间。十几张疲倦的面孔抬起来看看他。里面烟雾腾腾,好像在哨兵们头上张起了一片布篷。一个熟人也没有,都是些粗糙黝黑的脸。
    “你们看见‘美洲豹’了吗?”
    “他没有到这里来。”
    “你们在玩什么?”
    “打小百分。来一把吗?要玩,就得先望风一刻钟。”
    “我不和山里人一块玩。”阿尔贝托说着,一面把两只手放到两腿中间,“我只是这样玩他们。”
    “去吧,诗人,别捣乱了。”有个人说道。
    “我去报告上尉,”阿尔贝托边说边朝外面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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