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太监忙行了礼,我点点头,又听那人笑道:“我叫玉醉。你现在可是住在那雨霏殿?离我那青云殿倒是不远,若我闲来无事可否找你聊天?”
我看他笑眯眯的脸,不禁有些愕然,这便是那小皇帝方才所说的玉醉?不知是个什么人物,倒像是和小皇帝十分亲密的样子。
面上却不动声色,亦笑道:“自然,我亦无甚事做,有个人可以聊天自是极好的。”
那人点头,转身带着那小太监自我来路翩然去了。
带着疑惑,回到雨霏殿,换下身上厚重的披风,洗了脸,脑子里还在想那玉醉,总是觉得有古怪。
“蘼芜,你可知那住青云殿的玉醉公子是何人?”我用毛巾抹了脸,问立在身后的蘼芜。江蓠将热水端下去到了,呈给我一杯茶。
蘼芜和江蓠是宫里派给我的两个丫头,却是双胞胎,相貌分毫不差,初见时着实惊异了一番,两人自是伶俐非常。进宫前知道只能带一个小厮一个侍卫进宫,我便不得不把芳官抱琴留在府里,两个小丫头哭了半天。
“玉醉公子?是皇上的君言。”蘼芜利索的答道。我一口茶含在嘴里温着,差点喷出来。
小皇帝年十六岁,十岁登基,两年前立一后二妃,并收了一个君言,原是礼部尚书的么子,一年前的年终宴会之时被小皇帝一眼看中,不顾大臣们反对执意收入了宫。只是没想到那人竟是玉醉……小皇帝不是对权家公子用情至深?又怎会这般宠着玉醉?好乱……
一想到小皇帝那副长相压在比他高出一头还有余的玉醉身上,我便有些嘴角抽搐。只是,我忽然突发奇想,这二人谁上谁下还指不定呢……
我放下茶杯,外面天色已逐渐放暗,朦朦胧胧的,从窗口看去,那远处的一棱宫角突兀的伸向暗淡阴沉的天空,分外寂寥。
眉头微皱,总觉得,有个地方出了错,似是很重要……心底怅怅的,披了件狐裘斜靠在软榻上垂头沉思,却总也找不出那隐隐约约的一点。
头又开始痛了,微微皱眉,让小叶子温了条帕子放在额上,点了盘心字香,在淡淡的香气缭绕下昏昏沉沉的意识亦渐渐飘远了,却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带着些微犹豫的探究,直直的盯着我,让人好生不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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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书其实便是皇帝近身的侍读,若在小户人家便是书童,只是什么东西放到宫里来,便有了讲究,也有了规矩。
这几日小皇帝一直忙于安排年底的宴会和接待各属国的使者,不用读书,自然我也便一直闲着。那玉醉于那日之后果然第二天便领了系椛(hua;四声去),便是那日四处寻他的小太监,悠悠然到我殿里来了,自那日后便每天都来,颇让人无可奈何。
“玉醉公子,你还不回去么?莫不是要在我这里用午膳罢?待会皇上又要让福公公来跟我要人了。”我无可奈何的放下书,看着那背着手在我屋里四处转的清丽公子,笑道,“这屋子这几天你也转了不下千遍了,就这样有趣?”
玉醉摇摇头,踱步到我身边,忽的伸手勾起我下巴,仔细打量了半天,叹息一声,做捧心状悠然道:“可惜了这么一张小脸,偏偏总是一副老成的样子,明明才十三岁,真是不可爱。”
我哭笑不得,摇头道:“既然这般不可爱,你干嘛还赖在我屋里?快快回去罢,待会皇上下了朝又该寻你了。”
“你这里安静,我那青云殿总是吵吵嚷嚷的,”他说着又在屋里四处看开了,走到窗前书桌上,饶有兴趣的看着摆在一个玉台上的翡翠竹笛,拿起放到手里把玩着,道:“昨日里来还不见这小玩意儿呢,啧……做工当真是精致。”
“今天找东西翻出来的,藏着无用便放在那里当摆设了,是我大哥送我的生辰礼物,可惜了我不会吹笛。”
“那……可否就送了我罢?”他忽的转头,含笑看着我,雪后初晴的阳光淡淡的从开着的窗口照在那人身上,在白色的滚边袍子上染上一层朦胧的光晕,竟给人一种温暖的感觉,似在梦里。漆如墨染的眼瞳一闪一闪的,清秀的眉眼间暗涌着压抑着的霸气与邪魅,恍如隔世。
我垂下眼,不去看他,只是盯着手中的书,淡淡说道:“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罢,放在我这里亦是无用。”
他将那翡翠玉笛收到怀里,屋子里一时静谧,正兀自出神间,却听小叶子跑进来,瞅了一眼玉醉,道:“福公公来了。”
“让他进来吧。”
我本以为福公公又是领了小皇帝的命令来接玉醉,待他进来便指着玉醉,一脸无可奈何的道:“福公公你快把这人带走吧。”
福公公却只是笑道:“宁侍书,小的可不是来寻玉醉公子的,是奉了皇上的旨请您到御书房去一趟,皇上有赏呢。”
我心下奇怪,却只是点了点头,玉醉听得福公公这样说,朝我道了恭喜,便告辞离开了。我换了身衣裳,便跟着福公公往那御书房去了。
方才,有那么一瞬,竟将那玉醉,看成了伶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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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御书房,小皇帝正笑眯眯的和一人交谈着,我心里一跳,面上却仍是恭恭敬敬的朝那两人行礼。
“宁罂参见皇上”,又转向那人,低头道,“父亲。”
“起来吧。”小皇帝快步上前,一把扶起我,笑容满面的说道,将我拉到一旁椅子上坐了,手顺手捏了捏我的脸,分外亲昵。显然他今天心情分外不错。
虽亦在他身边待了几日,却仍不习惯他这样亲昵的举动,只是别无他法,拧着眉任他捏来捏去。略偏了偏头,却看到宁出尘寒这一张脸冷冷的瞧着我,眼神忽明忽暗,一闪一闪的,愈发幽深,似是极为生气,连着周身的空气也冷了下来。
十四
小皇帝却似没注意到般,捏了捏我的脸,心满意足的坐在回上位,笑道:“丞相一片忠心为国,忧心国事,功劳甚深,宁罂这几日也颇为尽责,远山和乐水亦是国之栋梁,爱卿一家当真是满门英才。”他转向我,又道:“朕要赏你些东西,这会已让福公公送到你殿里去了,你可不准给朕退回来。”
我有些莫名其妙,偷偷的看了眼宁出尘,笑道:“皇上赏的定是宝贝了,怎有退回来的道理?”
小皇帝狡黠一笑,对着我连连眨眼,颇为搞笑。扯着我和宁出尘聊了会,便让我回去了。
我快步回了雨霏殿,进了门却见小叶子正一脸紧张的望着屋子空地上的一只笼子里。我走进,不禁哑然失笑,竟是一只半大的小兽,一身白色的皮毛莹莹的泛着光,黑色的奇特纹路纵横交织着,像是符咒,竟带着些妖魅,煞是漂亮。最让人惊奇的是长度正好的尾巴竟是难得一见的赤红色,没有一根杂毛,在身后甩来甩去。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正戒备的盯着我,见我走进,便弓起身子龇牙咧嘴的朝我低吼。
这便是小皇帝要赏给我的宝贝?我轻笑,转身看向小叶子,他正苦着脸,不知所措的看着我。
我伸出手指点了点他脑袋,笑道:“怎么苦着张脸?这可是宝贝呢。尾赤而文黑,是为赤豹。这可是千金也难求的奇兽,皇上竟赏给我这个小小的侍书,倒真是舍得。”
垂下眼帘,用微不可闻的声音低喃道:“不知道宁出尘做了什么……”
命甲丁将那小兽送到后院等我明日再处置,便坐在桌边心神不定的发呆,果然半个时辰不到,宁出尘便一挑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解了外面披着的裘衣,挥挥手示意在我身边立着伺候的小叶子退下。
“爹爹……”我还未起身,便被他紧拥到怀里。悠悠的清香在空气里起起伏伏,脸颊贴着他胸前的锦衣,微冷的丝绸带着丝丝的凉意。我垂下眼帘,任他抱着。
“重华……”似是一声轻微的叹息,我抬头看他,却撞上他的眼神,带着些急切和幽晦,似有火光明明灭灭,那黑眸里倒着我的影子,竟分外清晰。
我下意识的想要偏开头,却被他从脑后掌住,一只手揽着我的腰,弯下身将我嵌在怀里,唇轻扫着我耳尖,软语呢喃。
“你可是看出来?我对你……”
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我突然有些慌乱,不等他说完,便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头却突然狠狠地痛起来,脑子里似有几百只巨钟敲着,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软软的倒在宁出尘怀里,手死死的攥紧了宁出尘的衣襟,竟痛的微微抖了起来。
似是比上次更痛了。宁罂,你……
“你怎么了?”宁出尘察觉到我的异样,脸色刷的就变了,飞快的将我放到床上,我攥紧丝被,将头埋在丝被里,咬着牙却仍疼痛难忍,头仿佛要裂开了。
“可有法解?”宁出尘焦急的看着我,一把拉过我的手,让我攥紧他的手掌,指尖深深的掐进他的手心,冒出些血丝,我摇摇头,抖着声音,吃力的道:“没事……待会儿……便……好了……忍忍就……过去了……”
他将我抱在怀里,脸色冰冷,却极是阴沉,待那疼痛稍缓,我抬起头便看到他一副“我很生气,不要靠近”的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力气稍稍恢复了些,便低声道:“你可是生气了?”
他的指尖轻擦过我的脸颊,用袖子仔细的将我脸上的冷汗轻轻拭去,却放柔了声音道:“可好些了?还是痛?”
我点头,又摇头,靠在他怀里,垂着眼,讷讷的道:“好些了,不怎么痛了。我知道你在气我不告诉你。只是梁太医说这头痛无法可解,只能忍着,我想着告诉你亦只会让你担心。”
他盯着我看了半晌,忽而轻叹,将我抱紧了些,低声喃喃道:“早知道这样,即便是形势再不好,我也不会把你送到宫里来。是我疏忽了。”
我抬头看他,轻笑道:“明明是我自己要来这里的,怎么你偏偏又自责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