雫(na,四声去)汶(wen;二声阳)是国叔的女儿,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开朗女孩,也是是非堂训练的杀手。
今天她看着我和重华在花园的小亭子里看书,突然笑了。
她说,伶之哥就像是夏天三伏天里的太阳,热辣辣的,让人只能仰视,不能靠近,靠近就会被烧伤;重华哥就像秋天里阴历初一的新月,浅浅淡淡的一个月牙儿,细细的,柔柔的,却也是够不着,只能看着。
重华听到他这个比喻,轻轻的笑了笑,像亭子外无声飘落的细雨。他低着头看书,额前的刘海在微风中轻轻抖动,纤细清秀的眉眼安静而柔和,带着一如既往的沉静和清爽。
他还是和三年前初见时一样,时间只是让他长成了一个青年,却没有丝毫改变他的气质。
然而,我知道我这一年变了很多,再也没有刚来时的青涩和阳光,变得越来越符合爷爷的标准,他经常赞许我越来越有上位者的气势了。
我虽然不喜欢现在的自己,但我不后悔,因为,好在重华还是重华。
我甚至高兴于,这样的我终于可以保护重华了。
可是,我讨厌这个比喻。
太阳和月亮,白天和黑夜,夏天和秋天。
永远不会遇到,永远不能同时出现,永远不能在一起的存在。
看着重华安静清淡的笑容,我的心在蠢蠢欲动。
我梦里他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我都在对他做同样一件事,他在我身下呻吟,媚眼如丝。
我越来越害怕,害怕自己会伤害到他。
可是,我的心里有一只兽,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咆哮着,要挣脱那理智的锁链,逃出来,我那邪恶龌龊的欲念一并出逃,然后,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我深深的恐惧着,深恐对你最大的伤害源头,会是我自己。
我是这样虔诚的爱着你。
重华,重华,我的重华……我是这样的,爱你。
第二卷……………只愿君心似我心之【因风飞絮】
十九
前世,我闲暇之余偶尔会想,如果四岁那年收养我的不是林老爷子,我又将会怎样度过一生呢?还会不会有重华的存在?
我不知道,林老爷子常说,一切不会实现的假如,都只是人用来逃避现实的幻想。而幻想,会让人变得脆弱。
所以我极少去想那些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可是,当我迷失在那似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里,当时间於我只是一个纯概念的名词,当肉体於我只是一个遥远的梦境,我便常常想,如果我当时不是占了宁罂的身体,没有遇到那人,一切又会有什么不一样呢?
守住自己的心,才能守住自己的命。如今心已失了,为何我却这般焦急的想要一个生命呢?
无情无心,无欲无求,林老爷子对我的要求。上一世的重华遇到伶之,便无从做到无情无心;如今的重华,心已然丢了,又何谈无欲无求?
那围绕着我的低沉的叹息似是带着极为深沉的悲哀,我似是在沉睡,却可以思考;似是在飘荡,却无法驻足;似是在寻找,却没有目的;似是在歌唱,却发不出声音;三魂七魄,没有归于地府;两生之缘,已然情断奈何。
我可以给人温柔,却无法温暖任何人,因我便是那黑暗中最冰冷的结物。我从来不曾拥有,唯一的伶之的爱,连着他的命,断送在我的手中,如今心也丢了便丢了。我还有什么可以失去的呢?
对此刻的我来说,当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便意味着开始得到。
当我感到钻心的痛楚在身上蔓延时,我这样想着。那是久违的肉体的痛感,清晰而鲜明,刺激着全身的神经。
我可以感觉到那股彻骨的恨意,在我周围弥散开,带着我所熟悉的气息,又瞬间消失在我的来处。
仍旧是宁罂的身体么?我轻叹着,这一段纠缠不清的孽缘,为何要让一缕孤魂来承担呢?
感觉到可以控制这具身体,我费劲的睁开眼,眼前的一切让我有些愕然,又垂头轻笑。
因为面对一个正在被人千刀万剐的人,而此刻这具身体又遍体鳞伤的被吊在一间昏暗狭小的刑室里,我不知道除了扯出一个干涩僵硬的笑容,该作何表情。
宁罂啊宁罂,你若是遇到迈不过去的坎儿便将我推出来,待到难关过去又将我推回去,与其做一个如此便宜的替罪羊,我重华倒宁愿就此魂飞魄散!
眼前的情景极为惨烈,地上被大字开着缚着的人,正被一个手持磨得锋快的铁钩、利刃的大汉围着,一缕一缕的仔细的剐着那人腹上的肉,地上如指甲片大的肉片血淋淋的散了一地,那人身上一条一缕,密麻丛生,犹如刺猬,甚是惊悚。狭窄的行刑房里弥漫着强的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儿,熏得人几乎无法呼吸。饶是在血泊里长大,亦被惊的浑身发麻,背上只觉得寒毛倒竖,毛骨悚然。没想到前生在古书上看到的“凌迟”之刑,成了鬼倒有幸见识到。
我垂下眼,讽刺的淡淡一笑,宁罂便是受不住这千刀万剐的惊悚场面,精神崩溃便躲了起来么?看来我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身体,否则我这孤魂此刻怎会这般好用?
只是不知我在他体内睡了多久……
“哟,没想到我们宁三公子竟然还有心情笑?啧,果然是不简单。”一条长鞭带着风声啪的抽在身上,一阵刺痛让我稍微回神,这才注意到那黑暗中还有一人在,白袍黑发,倒是俊朗,二十年岁上下,此刻正含笑望着我,满是讽刺。
我摇头轻叹,这人鞭法委实不怎么样。国叔可以一鞭下来,外面看不出一点痕迹,内里却早已伤筋动骨;这人却只是一阵皮肉伤,不日便好,实在是一点技巧也无。
我费力的抬起头,朝他淡淡一笑,继而强逼着自己朝那血淋淋的场面看去,淡淡一笑,道:“方才那行刑的人执刀手法不对,那片腹上之肉应是自上而下纵着削,他却横着削,这样便差了厚度,怕是剐不到3357刀,这人身上便无肉可剐了。”
那男人脸色变了变,突又咬牙切齿的一鞭鞭雨点似的抽下来,恨恨的道:“你还嘴硬!”
看来这人对宁罂似是有极深的恨意,否则怎会这般折磨?到底怎么回事?地上那受刑之人宁罂可认识?我垂着头,试着回忆宁罂的记忆,却被一阵针钻心的痛扰的无法思考。
“三弟,先罢了手吧,若把他打死了,还怎好和那宁出尘、七夙谈条件?我看七夙极为重视这孩子的,若是不小心将他杀了,怕是别说谈条件,便是你我性命也不好说。”
又有一人的声音传来,我本已有些昏迷,听到宁出尘的名字便一下子清醒过来,全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痛,似是着火了一般,双手被绑着吊在头上,竟似没有直觉一般,不知道被吊了多久。
“哼,我看不好说,七夙那贱人倒还好,只是宁出尘出了名的无情,怎么可能就为了这么一个不受待见的儿子便甘愿受你我胁迫?况且这小子的老娘不是就是被宁出尘亲手杀了么?我看啊,还不如让弟弟我杀了他解解气!”
我一惊,看样子他们是捉了宁罂打算威胁宁出尘,只是不知那七夙是何人,正垂头想着,忽的下巴被那人用鞭梢抬起来,一双冰冷的手在脸上滑来滑去,泥鳅一般,让人好生恶心。
“听说这小子的娘当年是江湖第一大美人儿,他老爹宁出尘也长的似仙人下凡,怎么倒生出这么一个姿色平庸的儿子来?只是不知道这身子是不是会比这张脸受用了……”
他边说一只手便向我身后探去,我一惊,想要挣扎,却全身痛的动弹不得。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鞭打的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已然不成衣,那人手在身上游移,时不时故意用力按向那鞭打之处,痛得我直发抖。
“三弟,莫要胡闹。”那说话之人一直隐在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身影。隐隐的听出他话语中的不悦,身上的手顿了顿,却又肆虐起来,竟将我身上残破的衣物尽数除去,一双满是欲念的眼上下打量着,我一阵恶心,只是闭了眼睛,咬着牙垂头不做声。
“啧啧,这鞭伤印在这身子上,倒是一番好风景。听说你那夫人美貌非常,是玉晟帝国数得着的美人儿,只是不知道你这般小的尺寸,可满足的了那美人?”他邪笑着,眼神在我身上扫来扫去,我强忍着想吐的欲望,闭着眼冷冷的道:“不劳阁下费心。”
那人正欲欺身向前,却听得刑房外几声有节奏的敲打之声,他迅速的转身,看了我一眼,对那正在行刑的大汉命令道:“继续行刑,看好这两人。”便和那黑暗中的人一起走进那黑暗中离开了。
我松了口气,方才那人是真的动了邪念,如若不是那阵敲打声,怕是今日逃不了被他轻薄亵玩一番。
安下心来,我打量着这间刑室,刑室正中央,凌迟仍在继续,那大汉一刀一刀极认真的剐着,额上满是汗,那受刑之人却是一声不吭,半边身子已经见了白骨,在刑房内噼啪燃烧着的昏黄的火光下,森然诡异,让人不敢直视。
他到底是谁?我竭尽全力的在宁罂记忆中搜寻着,身上的疼痛和刑房里的血腥味儿却让我无法集中精神思考,正烦躁间,却见那一直紧闭着眼的男人眼睛倏地睁开,直直的盯着我,精光四射,分外犀利。
我心下一惊,强迫自己看着他,对视片刻,他忽的诡异一笑,抬起几乎被剐的不见肉的上身,一口咬住了那正专心行刑的大汉的耳朵不松口。
那大汉被突然袭击,惨叫起来,一边捶打着那人的身子,一边挣扎着。手中行刑用的铁钩亦被他挣扎间甩到一旁,我瞅准机会,忍着腕上的剧痛,用力的荡到那铁钩旁边,脚尖一钩,将那铁钩钩到脚上,用尽全身力气踢向那大汉光着的胸口,铁钩飞快的扎进了大汉的心脏。他惨叫一声,倒地不动了。
我用尽了力气,喘着气汗涔涔的看着地上那人,顾不得手腕断掉一般的剧痛,嘶哑着嗓子轻声道:“喂!你……还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