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字香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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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字香烧- 第6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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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流,清流,清流,清流……
  肇骅低下头,一遍一遍的呢喃着叫着那个名字,每一次都让他的心火辣辣的痛着。窗外的银杏一树金花,秋风中飒飒的哼着慢悠悠的歌儿。
  一如十年前,也是这样的花,也是这样的秋天,也是这样的阳光。
  可是,树下的那个人,到哪里去了?
  那个一袭红衣,如墨黑发,瞬间将十四年来阴沉晦暗的宫殿照亮的人,那个朱唇如血,柔情似水,飘然如烟,美得不染人间烟火,却似地狱里浴火重生的修罗的人,那个让他一眼沉沦、十年疯狂的人,到那里去了?
  他离开多久了?肇骅不知道,他只知道,这个世上,再没有一个叫权清流的人了。只要这样想着,便心痛的无法思考。
  不似以往,即使他不在身边,即使他一次次的逃离,肇骅只要想到,那人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里,在和自己同一片天空下,呼吸着一样的空气,他那不安狂乱的心便能得到一丝片刻的安宁,似是饮鸩止渴的思念,点点滴滴,滴穿了时光,眨眼,十年。
  可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一切,全部,所有,都被那年冬天凄厉的风卷走了。
  一切的爱,全部的情,所有的泪,在那场大火里,瞬间被掏空,燃尽,毁灭。
  十年间,他都做了什么?肇骅仔细的想着,日日夜夜,回忆每一个场景,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动作,每一种心情,每一滴泪水,每一抹笑容。
  竟然,果然,只有去爱他,爱那个人,用尽所有情感的去爱他,飞蛾扑火的去爱他,万劫不复的去爱他,粉身碎骨的去爱他,舍弃一切的去爱他!
  然后,哪怕是只有分毫,也奢望着,苦苦哀求着,拼命挣扎着,希求那人的爱。
  从一开始便是这样罢。肇骅有些恍惚,十年光阴太过绵长,太过悠远,却又短暂的不够他回忆。
  没有人告诉他,他再也没有机会知道,那个人,那个他费了所有感情去爱的人,至死有没有一点爱上他?
  清流,清流,你知道你对我是怎样的存在吗?
  阳光,空气,呼吸,水,食物,自尊,骄傲……一切必须的存在,那便是你对我的意义。
  清流,你还会记得吗?记得那个执着你的手,一脸傻笑的让你不要叫自己“三殿下”,叫他的名字,他那在桎梏一样的身份下被遗忘被掩埋的名字的十四岁孩子?
  肇骅记得,记得和那人在一起的每一个片段,十年清晰地仿佛就在眼前,那些心痛的疯狂,沉溺的悲伤。
  他记得十五岁,看着大皇兄二皇兄逼宫造反,那人挡在他身前,隔绝了父皇亲手杀死皇兄们时溅过来的血腥,绝美的脸上笑容清浅。即使是他登上皇位,亦是这样的笑容,温柔的冰冷,美丽的虚假。
  他记得十六岁,两人初次相拥,午夜里那火热纠缠着的躯体,和着那再难抑控制的爱,逐渐的走向疯狂,在这深宫中,在那冰冷的宝座上,日日夜夜的燃烧着,至死方休,至死不休!似是要满溢出来,无法言说,认识到那人并不爱他,伴着可能会失去那人的恐惧,让他疯了似的想要变强!他借着丞相宁出尘的手灭了权氏一门,只为那人报仇,即使那人丝毫不在乎;他将所有能找来的珍宝堆积在那人面前,只为看他嘴角的一抹浅笑;他对那人撒娇,听那人软语呢喃,轻声抚慰,任性的像是个普通少年,满心欢喜,看不到那人眼角的冰冷、寂寞、悲哀、绝望。
  他记得十七岁,那人一向平静如死水的眼神中闪耀着的希冀的光芒,刺痛了他的心,那个十三岁的孩子,叫重华的孩子,让他几乎被心中疯狂的嫉妒湮没,被那人随时会离开的恐惧毁灭一切理智。他像个丑陋的妒妇一般,划破了那个孩子的脸,那种憎恨、焦躁、不安、恐惧,逼得他发狂!只是他还不够强,不够将那人留住,那年,他第一次失去,痛彻心扉。那些个他不在身边的日子,灭顶的绝望,铺天盖地,汹涌而来。
  他记得十八岁,找回那人时候的狂喜,和他冰冷如陌生人一般的神情。不能放手,死也不能!他抱着那人,无比虔诚的告诉他,他的爱,一遍又一遍的告诉他,告诉他,卑微的、疯狂的、霸道的、任性的、歇斯底里的祈求那人的爱情!
  他记得十九岁,被父皇逼着,不得不放开那人的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着他的思念。他还不够强,远远不够,
  他记得二十岁,眼睁睁的看着那人带着重华在自己面前拂袖而去,不,他不该被愤怒绝望冲昏了头脑,不该放了那人走,即使那人说死也不会爱上自己,也不能放了他走,真的不能,不能,宁死不能……那些个被思念、悔恨和嫉妒折磨着的日子呵,便在疯了似的寻找和不顾一切变强的阴谋中,在那比冬天更无情的深宫里,一点点挨过。
  他记得二十一岁,那人不在身边,不在。天空逼仄,深宫寒冷,思念一点点累积,愤怒蛇一样纠缠。
  他记得二十二岁,那人不在身边,依旧不在,不在。心缺了一大块,嗖嗖的灌着冷风,怎样也填不满,却是结了冰,被那愤怒绝望和愈来愈浓的想念一层层的包裹着,碎了又结好,结好又碎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
  他记得二十三岁,再一次见到那人的时候那种灵魂都在颤抖的狂喜,他要那人,全部,愿意用这天下。他疯狂的要他,即使那人就在自己的身下,近的不能再近,却仍逃不过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对分别的恐惧。他又一次完败,那人,仍旧不爱他,仍旧不爱……
  他记得二十四岁,他在冰与火中,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人,彻底的,失去。
  肇骅怔怔的瞧着秋风携着那金色的落叶,温柔轻盈的舞着,那样缓慢的旋律,像是这凝滞不动的时光。
  他忽的垂下眼,脆弱一闪而逝,又恢复那迷惑的神色,像是迷路的孩子。
  清流,你瞧,我都记得,你来告诉我,我又没有记错,行吗?
  真想,去找你。想的都快疯了,想的心上发热,蠢蠢欲动,好像你就在某个地方等着我,等我去找你一样。我兴奋地指尖都在颤抖。
  可是,你在哪呢?会不会在这风的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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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廊曲折,花木寂寞,角亭静默,小池悠然。
  “皇上,慢些跑。”一个身穿黄袍的十岁左右的漂亮孩童调皮的在回廊间穿梭,他身后不远处,跟着个白衣青年,有些无奈的在他身后喊着,紧追两步一把揪住那孩子的领子拖到身边。
  “宁太傅,那人是谁?”孩童安静下来,好奇的看着那满池荷花边,一人静静的立着,风吹起他的长发,让他看起来像是一塑沉默精美的雕像。
  重华一怔,只是呆呆的看着那人。回忆悠远,不经意的袭来,让人有些措手不及,只是满腔失落,往事种种,带着些悲壮,无声的在脑中悄悄绽放。
  垂下眼,只是沉默,良久,才牵起皇上的小手,对他安慰的一笑,轻声道:“他是你三皇叔,思意王爷。过去请个安罢。”言罢,便带着皇上,缓缓的朝那人踱步走去。
  “皇叔。”小皇上有些怯怯的请了安,重华立在皇帝身后,只是有些出神的看着那人,脸上笑容依旧温润,盈着淡淡的伤悲,深深潜伏。
  肇骅转身,对着皇帝点点头,只是淡淡的说道:“皇上莫要乱跑,要记得身份。”
  皇上应了,却拉着重华的手便急着走:“太傅,你说要带朕去见梓潼的,快走吧。”重华回神,对肇骅轻轻颔首,便被小皇上拉着走远了。
  回头看看那人,却是凝神盯着自己,目光恍惚,满池荷花在他身后随风轻摇着,风卷起他的衣角,衣袂翻飞间,他脸上麻木冷漠的神情似是一瞬间裂开了一道细微的伤口,迷惑的眼神,让重华的心一紧,只是苦笑着,任凭那探究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
  “江蓠,皇上后面的那人是谁?”肇骅皱着眉,挥了挥,一个紫色宫衣的侍女走近,恭敬的答道:“回王爷,那是皇上的太傅,宁丞相的三公子,宁罂宁大人。”
  肇骅有些疑惑,看着那人颀长的身影消失在九曲回廊中,心中竟有些钝钝的痛,浅浅的掠过,抬手轻抚过胸口,喃喃道:“我认识他吗?失忆之前?”
  他没有二十四岁之前的记忆。只是身边的人在他清醒的时候告诉他,他是玉晟帝国的思意王爷,当今皇上的三皇叔,在宫变中失了记忆。
  浑浑噩噩的日子,已经三年,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没有去深究,亦不想找回曾经的自己。他只是莫名的觉得,再也没有必要了。
  仿佛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之后,那种无言的绝望,静默的麻木。
  只是,失去了什么呢?方才那人看他的眼神,带着回忆的安静绵长,似是这倦怠的日子。
  “回王爷,王爷从未见过宁太傅。”江蓠垂下眼,敛了眼中的悲伤,平静的答道。
  肇骅低着头,一缕清风拂过脸颊,清冷的温柔。
  良久,他闭了眼,似是有了累了,只是喃喃道:“哦,这样啊……今天有……很好的风呢……很好……”
  每当风起的时候,细丝样缠绕着的心痛,便会如猫爪轻挠过心上一般,让人有些想哭。
  不管怎样,今天也有很好的风。
  似乎这样便够了。
  却又,好像怎么样也不够。
  肇骅长久的立在那荷花池边,凝视着风拂过荷叶,发出簌簌的欢快声响。
  天边,残阳如血,如火。
  心上,血如残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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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玉晟帝国玄夜帝三年夏七月,思意王爷病薨,年二十七岁。弥留之际,要求将身体火化,散在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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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呀!俺向着这逈野悲凉,草已添黄,色早迎霜。犬褪得毛苍,人搠起缨鎗,马负着行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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