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我不去……”钱宁慧放开他的衣服,后退了两步,“这洞都没有开发过,我们会迷路的。”
“我保证不会迷路。”见钱宁慧仍然一脸惊惧地盯着自己,长庚笑着打开了背上的双肩包,借着洞口昏暗的光线展示里面的装备:头灯、手电、蜡烛、荧光棒、攀援绳、安全挂钩,甚至还有急救包和净水壶,完全是一副专业的探洞装备。
“原来你早就准备来这里了,”钱宁慧惊诧,“为什么?”她可不信长庚是户外运动的发烧友,将她带到这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来。他肯定有特殊的考虑。
“我们在中国进行了将近一年的潜意识实验,参与初测的人员有7000多人,只有287个样本顺利进入到复测。”长庚脸上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收敛了,口气又恢复成平淡的说明模式,“经过各种筛选,有效样本一共14个,其中除了远在英国的孟家远,剩下的13人无一例外地打了求助电话。”
“而你,则是这14个有效样本中评分最高的。也就是说,你受到玛雅死亡瓶照片的影响最大,”长庚看着钱宁慧,继续说,“奇怪的是,你的死亡倾向反倒不是特别高,你自己不觉得奇怪吗?”
“谁说我倾向不高,我也闹过好几次事故!”钱宁慧莫名其妙地有些不服气,“我曾经梦游打开过煤气,走到窗口边就想着往下跳,还差点被法拉利撞死……”
“但是和我们拜访过的那些被试者相比,你死亡倾向程度低太多了,”长庚冷静地分析,“我记得你说过,你梦游那次是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才没有酿成大祸,实际上,处于梦游中的人一般不会被手机铃声强度的声音惊醒;而走到窗边想往下跳和心不在焉遇见车祸则更是普通人都有的状况,甚至不能归咎于死亡瓶的潜意识暗示。更何况你根本毫发无损,无论生理上还是心理上都非常健康……”
“你的意思是……我根本就没必要要求心理救助?”钱宁慧心里陡然一凉,长庚难道是在暗示——他已经不需要日夜守护着她了吗?那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待在一起?
“不,我是觉得,有什么因素阻止了玛雅死亡瓶对你的影响,就像我画在纸上用来给求助者做心理治疗的那个图案一样,甚至比那个的效果更强烈,”长庚说着,忽然伸手向天龙洞深处一指,“我猜,那个东西,就藏在这个洞的深处,就是它赋予了你无尽的生的力量,让你得以逃脱以往一切死亡的阴影。”
“你……你开玩笑的吧,”钱宁慧难以置信地摇着头。长庚的话对她而言实在太过荒谬了,“这个洞里,怎么可能有什么影响我的东西?”
“是的,我原先也觉得这个想法太过大胆,但自从和你的父母谈过之后,我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长庚拿出一个头灯戴在额头上,将装满探洞工具的双肩包背好,朝钱宁慧伸出手来,“无论如何,进去看看总不会错。”
“你那天出去,是去找我爸妈了?”钱宁慧无端地紧张起来,“他们给你说了什么?”
“他们给我说了这个溶洞,还说……你进去就会想起来了,”长庚抓住钱宁慧的手,塞给她一把手电,笑着问,“怎么,不相信我?”
“相……相信。”钱宁慧呆呆地看着长庚的笑颜,只觉得就冲他这个笑容,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自己也要跟着他去。她虽然对这个溶洞有种莫名的恐惧,但既然以前进去过又平安出来了,再进去一次又何妨?
就在这恍惚之间,长庚已经拉着她的手,走进了天龙洞中。
这个天然溶洞从外面看着洞口不大,里面却曲曲折折,恍如一个巨大的迷宫。每当有岔路出现,长庚就会取出一红一绿两根萤光棒,红色指示去路,绿色指示来路。这样以来,即使他们转起了圈子,也有足够的指示可以平安出去。有了这种比较专业性的路标,钱宁慧的心总算又安稳了一些。
洞中空气潮闷,两侧石壁和脚下都渗出水滴,踩上去颇为湿滑。幸而开头一段路途不算太艰险,长庚所带的攀援绳和安全挂钩都没有派上用场。最困难的地方,只要攀住长庚的胳膊,钱宁慧也可以顺利度过。
这个地方,似乎和自己多次梦见的那个溶洞颇为相似。那么,洞中的那个小男孩,是不是也真实存在过?既然父母对长庚说自己来过这里,当年她进来的时候,那个小男孩是否也像长庚这样,拉着她的手爬过那些嶙峋的岩石?想起梦中小男孩最后变成干尸的可怖情形,钱宁慧好几次想要挣脱长庚的手退出洞中,但她更害怕自己一旦放开了长庚的手,就再也无法被他牵起。
因为她知道,他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消除她的死亡幻想。如果她连自己的过去都不敢面对,又怎么能奢望这个阅遍了世间百态的心理治疗师的……尊重?
她不愿在他面前懦弱。
洞里已经完全不见了天然光线,长庚的头灯和钱宁慧的手电只能带来影影绰绰的光亮。终于,他们穿越了狭窄的通道,来到一个宽阔的石厅之中。一幅巨大的石钟乳瀑布从大厅侧面垂下,恍如舞台上垂下的大幕,遮蔽了台后更多的秘密。
相比起贵州织金洞、龙宫等溶洞公园,这个大厅的石钟乳和石笋造型并不出众,这也是天龙洞未能引来旅游开发的原因。她走得累了,便找了一块干燥平整的石头坐着休息,而长庚在厅内巡视一圈后,也坐在了她的身边。
“有好几条通道,不知道待会儿应该走哪一条。”他放下背包,取出一瓶矿泉水,拧开盖子递给钱宁慧。
钱宁慧喝了一口水,觉得那份清甜直浸润进心田里。在这个绝对隐秘的空间里,只有她和长庚两个人。于是,她终于壮起胆子提出要求:“给我唱首歌吧。”
“唱歌?”长庚一愣,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会。”
“什么歌都可以,儿歌也行。”钱宁慧推测他常年蜗居钻研催眠术和其他知识,对流行歌曲什么的没有了解,便把要求放得低低的,“像《小星星》《两只老虎》什么的……”
“我不会唱儿歌……”长庚的神色有些萧索,仿佛他从未拥有过普通孩子的童年。不过这种萧索一闪而过,在手电筒昏暗的灯光下几乎没有被钱宁慧察觉。“我只是偶尔在网上听过一首歌,然后记住了几句……”
“几句也行啊,”钱宁慧拼命鼓励,“我觉得你的声音唱起歌来肯定很好听的。”
“是吗,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唱过。”长庚略有些羞涩地笑了笑,果真开口唱了起来:
那里湖面总是澄清
那里空气充满宁静
雪白明月照在大地
藏着你最深处的秘密
或许我不该问
让你平静的心再起涟漪
……
应该是我不该问
不该让你再将往事重提
只是心中枷锁该如何才能解脱……
他的歌词漏掉了几句,曲调也不是很准,但钱宁慧还是鼓励地鼓起掌来:“伍佰《挪威的森林》!唱得不错,这几句歌词就是给你这种催眠师写的!”
“嗯,藏在你心里最深处的秘密,就是让你的心门无法敞开的枷锁,”长庚忽然深深地注视着钱宁慧的眼睛,郑重地问,“你愿意把这个枷锁打开吗?”
“打开了能做什么?”钱宁慧预感到他不同寻常的暗示,紧张地回答。
“打开你心中的枷锁,我才能进去,”长庚指了指身周寂静的溶洞,“这里,就是离钥匙最近的地方。”
“你想做什么?”钱宁慧觉得自己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给你再做一次催眠,就在这里,”长庚关掉手电和头灯,让两人沉浸在一片地底的漆黑之中,“你愿意吗?”
“上次你都被我反催眠了,难道这一次你就有信心成功?”骤然失去了光线,钱宁慧坐在原地不敢乱动,只是口头上徒劳地挣扎。
“我靠的不是信心,而是你的信任,信任地不再抗拒我的靠近。”黑暗中无法判断距离,就连长庚的声音,也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接下来,一枚小小的火苗在黑暗中点亮,那是长庚握在手里的蜡烛,“如果你信任我,愿意将回忆的大门向我敞开,就把这根蜡烛吹灭。”
钱宁慧呆呆地盯着眼前黄色的火苗,又抬头看了看火苗后长庚的脸。他的脸上仿佛镀了一层金粉,平和安详,带着天使般让人心醉的美。于是她点了点头,一口吹灭了蜡烛。
第八章 惊人的发现
蜡烛熄灭了。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世界已经毁灭,人类已经灭绝,无论怎样寻找都只有自己孤身一人。地底的洞穴,原本就以黑暗和幽闭刺激人们的好奇,也折磨他们的神经。
“啊!”黑暗里,终于响起一声惊恐的尖叫,那是钱宁慧的叫声。
“你看见了什么?”长庚的声音,平缓地在黑暗中响起。
“我什么也看不见……”钱宁慧颤抖着回答,“到处都很黑……”
“你的同伴呢?”长庚忽然问,“就是和你在一起的小哥哥?”
“什么小哥哥?我不记得了!”钱宁慧慌乱地恳求,“带我出去……我害怕……”
“那个小哥哥的妈妈,今天不是来找过你吗?她说——”长庚忽然模仿起先前吃饭时那个袭击钱宁慧的疯女人的声音,“小慧,你不是和宝生在一起的吗?怎么你在这里,宝生去哪里了?”
“我……我不知道……”钱宁慧像一个犯了错的小女孩,呆呆地聆听着大人的训诫,好半天才想起来招认一句,“他走了。”
“他不是走了,是死了,”长庚依旧模仿着疯女人的声音,冷笑着纠正,“可为什么宝生死了,你还活着?是你害死了他,对不对?”
“不不,不是我……”钱宁慧后退了一步,背脊却重重撞在一根直达洞顶的石笋上,痛得她哭出声来,“我们迷路了,火把也熄了,饿得实在受不了……宝生哥哥忽然就开始大喊大叫,说是要抓住我吃掉,我吓坏了,就躲在一个小洞里面,反正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