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秀身边的阴丽华,华服锦衣,玉簪螺髻,染着腮红的脸颊堪比二月的春花,明媚耀眼,多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炫目之美。她指尖拈着一张薄薄的帕子,一面嘤嘤低泣一面用帕子捂脸哭诉道:“若是庄儿死了,臣妾也不愿活了!”
这个话不大符合她尊贵的皇后身份以及那素来温良恭俭的慈名,只不过阴丽华爱重刘庄太过,她低诉一泣,母子深情立刻显露无疑。
刘秀抿了抿唇,安抚地握住了妻子的手,盛怒亦去了三分,这个时候,他不能乱,便良言安慰道:“爱妃莫愁,朕必查出幕后主使!”
“主使是谁,臣妾不在乎,臣妾只要庄儿好生生的,叫他好生生的!”阴丽华清澈的泪水如雨露般簌簌不绝,只看得刘秀心底里一阵一阵地犯软,抚着爱妻的手一下一下温柔地顺着,柔着声音又安慰了几句。
这个时候,他想到:庄儿素来不喜惹事,丽华更是恭俭礼让,究竟是开罪了谁,而那人竟要将他们母子二人置于死地?
思及此,刘秀冷寒着一张脸问御医:“太子这毒,是何时中的?”
老御医更加不敢隐瞒:“回禀陛下,这个毒中得有些时日了,因为发作延搁时日比较长,一般不注意的话,隐性期间是察觉不到的……但老臣还是能感知到,这毒存在太子体内,约莫有了两旬之久了。”
那就是二十日?
刘秀登时又勃然大怒,“太子这些日子去过哪?”
“这……这个……”老御医支支吾吾地说了半天,待到刘秀脸色愈来愈厉,他哆嗦着身子,方才颤巍巍道:“太子之前,曾去东海封地,自言要阅经沧海……”
阴丽华闻言,那手上帕子拭泪的动作猛然一顿,她惊愕地看向自己的夫君,喃喃道:“东海封地,那不是刘疆……”仿佛是说到某样禁忌,阴丽华樱唇半张,一个字再也没吐出来。
刘秀拧紧了眉宇,却沉沉道:“刘疆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安分守己待在洛阳,何曾……”
这话未说完便又被他自己推翻,他猛然抬起头来问道:“刘疆他前些时候可是说要离开洛阳去湘水?”
老御医最害怕的便是牵扯出这等皇室秘辛,何况刘疆身为前太子,后郭皇后被废,他自请废太子,虽说是因着心中戚戚不自安,可谁能说得清楚这是不是以退为进的手法?如今的东海一带皆属于他刘疆的封地,加之往日旧怨,他伺机动手除去太子……这更加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越想越惊恐,越想越觉着不对,老御医含着一把老泪,最终还是禁不住皇帝陛下的威压,他还是痛苦地点了头。
怎么办……好怕被灭口啊……皇帝大人,你不能酱紫哦……我跟了你刘家这么久,从你征战四方开始就一直在你的军营里行医啊,你不能酱紫对我哦……
刘秀猛然自御座之上坐起,脸色铁青,一拂袖匆匆离席。
……
当晚姬君漓便得到了消息,他看着手心的丝帛,然后将它置于烛盘的火苗之上,火舌舔舐了它,最后的一点星火覆灭之后,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不用想也知道是那个笨丫头。他换了神色,唇畔带着三分笑意来,一转身来,笑问道:“睡不着了么?”
乐湮缩了缩身子,将手臂搓了几转,才眨着一双明眸大眼,困惑地说道:“我是看见你的窗户上映着的火光进来的,怎么啦?”
姬君漓将手一负,淡淡地道:“刘秀派人,要杀了刘疆。”
啊?
虽然乐湮的五千年还没看到东汉,但是今天一下午姬君漓都在与乐湮讲解刘秀、郭圣通和阴丽华之间的恩怨纠葛,以及他们儿子之间的储君地位之争。讲得透彻了,乐湮恍然大悟,随后一拍大腿:果然帝王家就是事儿多!
姬君漓脸色黑了黑之后,乐湮便悻悻地逃回自己的房间,将这个关系自己一个人慢吞吞地捋了捋,真是……不明嚼栗。
此刻在得知刘秀的动作之后,乐湮登时眼珠子一转,“那么,冰激凌哥哥,你不会是想救那刘疆吧?”
“我救我的灵屠石。”姬君漓不明所以地一笑,眼底闪着某种深邃的光。
乐湮摸了摸下巴:真是……奸诈啊奸诈!
是夜,姬君漓便准备了两匹快马,带着乐湮直接奔出了洛阳。小丫头一边碎碎念一边骑马,一不留神儿心底里的秘密又泄露出来了,“咦,你不是会瞬间就转移空间吗?我们为什么还要骑马?”
闻言,姬君漓心底里吐槽了一声:果然是个没良心的丫头片子,他上次为了给她过个生辰,自己花费了那么多修为,一时半会儿哪里修得回来?她不要以为他的那些神通都是理所当然好不好?
这个……姬君漓自然是不会对乐湮说出来的。
快马加鞭的,不出十几日,便来到了齐鲁之地,这一路风尘仆仆,姬君漓干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先洗了个热水澡,待把皮又将洗掉一层之后,他方才满意地换上了一身玄色长袍,整个人立时风姿峭拔如嵯峨玉山了,这俊美不凡的男子一时让整个缺乏美男的山东人都看呆了。
乐湮傻不兮兮地则换了身男装,装作是姬君漓的小侍童,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了一大通,若是仔细着点儿,便能知道,她说的是:他怎么穿什么都好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遂满脸怨念地将自己的布衣短褐一扯:果然,自己就是,人要衣装,佛要金装。老天爷的眼珠子大约不太好使了,把原本该给我的灵气都分到他身上去了……
第21章 先杀一批子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水何澹澹,山岛竦峙。树木丛生,百草丰茂。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这东海风光真不是一般的雄浑宏大,千里秋光金黄明灿,姬君漓负着双手立在澹澹长天之下,青云吐涌,风过生浪,玄色的衣袂缥缈出尘,宛如谪仙般俊逸不凡。乐湮自他身后打量了很久,越看越觉得这个人生得夺天之功,她痴怔了片刻,蹑手蹑脚地靠了过去。
然她这步子虽然压得极低,但却最终还是惊动了姬君漓,某人眉梢微动,一抹略带点得意嘚瑟的笑意浮上眼角唇畔,他握着手置于唇边咳嗽了一声,目光收回来,一扭头对着乐湮猛地一靠头。
小丫头被吓得不轻,站在碣石上的脚瞬间没站住跟,刺溜一声滑了下去,“啊——”乐湮骇得去了半条命,眼睛滚圆滚圆的,一派惊恐惶急,姬君漓淡淡一笑,将她反手一抄,勾住了纤弱的腰肢,乐湮贴着他一下站定了。
扑通、扑通——心跳得好快!
姬君漓噙着一抹迷离如幻的笑,将小丫头放松了少许,一面松手一面说道:“看好了,后边波涛汹涌的……”
语未竟,乐湮果然惊恐地如无尾熊一般紧紧扒住了姬君漓,小手将他箍得死紧死紧的,像怕失去了什么珍宝……啧啧,奸计得逞的某人弯了薄唇,眼底深邃如星。
乐湮将毛茸茸的小脑袋靠在姬君漓的肋下处,紧贴着温热紧实的肌肤,她小心翼翼地问:“不……不是要阻止那个大皇帝么?不是要救刘疆的么?你,怎么还在这里?”
姬君漓似乎有些嫌弃这个小小的、怯弱的“狗皮膏药”,他可劲儿甩了甩,顺带着要退开几步,然而他所凭的这块礁石离海水更近,乐湮死揽着不肯放松,他便勉为其难地不动了,薄唇扬了扬,淡淡道:“我的人已将刘秀的暗卫折了八成,刘疆虽然时常惶惶不自安,但该有的私兵和聪明才智却是有的,剩下的那些人马,一时半会决计威胁不了他。”
“你的人?”乐湮四下里望了望,但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阒无人迹,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十分天真蠢萌地问道:“你的人除了我,还有别人?”
某只大野狼的耳根红了红。这句“你的人除了我”,真真是美妙动听至极啊!
见他俊脸飞着两朵可疑的红晕,就是抿着唇不肯答话,乐湮摇了摇他的胳膊,他方才咳嗽了两声,慢腾腾地解释道:“我有一些特殊的小伙伴,下次带你见识。”
“哦。”乐湮似懂非懂,不晓得这个“特殊”究竟是怎么个特殊法,她又问:“你说那个刘疆是个极有聪明才智的?何以见得?明明他傻得连太子之位都不要了啊。”
这个问题……问得有点深度。
姬君漓想了想,换成乐湮能听懂的释义同她解释:“刘疆的母亲郭圣通被废,若你是太子,看着别人一家三口和睦如斯,你心里是何感受?”
“自然非常不爽。”
姬君漓眯了眯眼,“那么,你可会心甘情愿地将这太子之位禅让而出?”
“自然不会,我不冲上去将老爹揍上一顿就不错了!”诚然她是个没有老爹也不需要的老爹的野丫头。
但是揍宋玉?这个可以有!
不过,宋玉唯一对不起他的,应该就是强塞给了他一个大包袱。可是,他越来越喜欢这个包袱,永远都不想甩下她了怎么办?宋玉当时可气可恨,如今,竟然有点可爱了肿么破?
姬君漓自己的思维有点跑偏儿了,最后在小丫头灼灼的目光注视下,他极不自然地说道:“所以,刘疆能忍啊。你想,这等委屈都受得了,他那城府难道是空中楼阁?”
乐湮明眸乱眨,几番下来之后,她扑扇着那愈发浓密纤长的睫毛,点头说道:“很有道理。那你觉得,刘庄的毒是他下的吗?”
“虽然刘疆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但若说是他给刘庄下毒,那简直就是笑话。在自己的封地上动手,一出手不直接杀了,偏用这等慢性方式,叫刘庄回洛阳再毒发……怎么算都只是蠢人才能干得出来的事!”姬君漓的唇角带了几分嘲讽不屑,眼底深沉如墨。
乐湮琢磨着,继续点头,“对哈,这件事确实有点蹊跷,不过,既然刘秀是如何如何的聪明的话,他岂能想不到这一点?那么他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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