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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冥谈-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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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说来,
    那栋肮脏的平房跟我家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我总有这种印象。有关系是什么关系?那里的土地是我们家的吗?
    还是祖父盖的房子?
    还是亲戚的家?
    不是吗?
    不是的。那个家……
    ——那种女人。
    ——不就是个浪荡破货吗?
    ——居然在自己家后头包养女人。
    ——简直就是在讽刺人嘛,实在是。
    又是祖母的声音。不,正确地说,是祖母声音的记忆。
    祖母在我中学二年级的时候过世了。
    我也为她送了终,所以记得很清楚。祖母得了胃癌,动了几次大手术,长期卧病在床。生病以后,她整个人软了下来,成了个没脾气的老人;但过去健康的时候,她是个性子暴烈的老泼妇。
    记忆中重现的声音,应该她还硬朗时的声音,而且好像还要更年轻一点。换句话说,这些话是我还小的时候听到的吧。
    等一下,
    我想起来了。
    那户人家,那栋老旧肮脏的平房,是用来金屋藏娇的。
    没错,那里是祖父包养情妇的地方……是不是这样?
    当时还小的我当然不会知道这种事,也不会有人告诉我……可是这么说来,很久以前,我好像也听过父亲提过。听到这件事时,我已经过了二十岁,祖父和祖母的记忆也已经相当模糊,虽然是自家丑闻,但也是陈年往事了,我没什么兴趣,所以只是听听就算了。
    对了,
    没有错。
    然后……
    不,等一下。
    对了。我记得祖父他……
    祖父是不是自杀的?
    好像是。不,祖父就是自杀的。
    长大之后,对了,是在祖母的葬礼后,我听到祖父是上吊自杀的。
    好像是……在情妇住的地方的庭院树上,上吊了。
    换句话说,若真是如此,
    就是在那棵柿子树……
    是这样吗?
    爷爷是在那棵柿子树上吊吗?
    这么一想,我开始觉得那棵柿子树的枝干的确很适合拿来挂上吊用的绳索。那扭曲的粗枝的形状分明就是在叫人来挂绳子,高度也刚刚好。回想起来,那树枝的确教人想死。粗糙不平,强而有力,就像在说着:去死,去死。树,在叫人去死,去死。
    等一下。可是,那不是现在的我记忆中扭曲的柿子树吗?
    不,
    爷爷吊在那棵柿子树下。
    只有这件事,我依稀可以确定。
    他在那根树枝上挂上粗麻绳,大概还准备了踏台。
    把头伸进绳圈里,一声吆喝,踹倒台子。
    是出了什么事?是什么事让爷爷不想活了?
    爷爷,
    到底怎么会想死?
    对了,爷爷他……
    没错,一定是曝光了。
    爷爷包养女人的事被奶奶发现,奶奶暴怒……
    就是这样。
    我依稀记得这件事。
    家里一片混乱,父亲和母亲都不知所措,周章狼狈,祖母大吼大叫。记忆的角落,确实有着这样的光景。
    我完全不晓得那是什么记忆,而且那段记忆与任何一段回忆都不相连,所以直到刚才,我都一直不知道那是怎么回事,只把它当成一段无关紧要的古老记忆罢了。可是刚才我想起来的祖母的声音,就是那时候的声音吧。
    一定是的。
    那么,
    我闯进了祖父情妇住的屋子的庭院,抓虫、拨开杂草、仰望柿子树吗?
    既然如此,那个,
    那个漆黑的老太婆是什么?
    总觉得时间顺序不太对。我偷看庭院——穿过木板墙,是祖父自杀以前的事吗?还是以后?祖父过世的正确时间是什么时候?难道刚好就是那个时候吗?
    不,应该是吧。
    实在太暧昧模糊了。
    我实在太在意了,便向母亲打听。
    母亲用不起劲的声音,难以启齿地告诉我了。
    公公过世,是你六岁的时候。没错,他是自杀的。就在那边,那座停车场里面的柿子树上,就是那棵树。以前那里有一栋房子,树也在庭院里。是高田家的儿子发现公公吊在那里的。大家都吓坏了。事情轰动当地。你当时还小,我们觉得不要让你知道比较好,所以没有告诉你。
    可是你高中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吧?现在你还想知道什么?
    咦?这样啊……嗳,是啊。是二奶,当时是叫做小老婆,也就是情妇。呃,就是,婆婆她……嗳,这事就别提了吧。你不也是知道的吗?
    你不可能没听说啊。你爸也跟你说过了。有,绝对说过。当时我们真是羞得无地自容,不晓得拿什么脸见人呢。现在当事人都已经走了,是无所谓了。话说回来,你何必现在又重提这事?
    是啊,婆婆把那个情妇——那个女人叫山田,当时大概才三十四、五而已吧。公公都已经快七十了呢,婆婆也气坏了。太不知廉耻了,对吧?
    哦,婆婆跑去骂那个叫山田的女人,气势汹汹,吓人得很,结果那个女的就先上吊了。
    在柿子树上。
    就是那年夏天。
    咦?
    公公过世,是冬天的事啊。一定是追随那个女的去了。不是,不是圣诞节,还要更早。你也知道爷爷的忌日吧?是十一月底啊。别再提那种事了。
    提什么柿子树。
    夏天哪可能结什么果实。如果结果,那就是秋天了,十二月已经没柿子了。叶子也掉光了吧。而且我记得那里的柿子树,根本不会结果啊。
    不可能,明明就结了很多柿子啊。
    哎唷,别再说这件事了。
    好吧。
    那我钻过那片木板墙,是那个女人死掉以后的事吗?
    那么那个漆黑的老太婆是什么人?不,那会不会根本是我妄想的产物?
    再说,那个漆黑的老太婆膨胀起来,好像是祖父过世更之后的事。
    不不不。
    那也是妄想吧,甚至称不上妄想,我的头根本就是被虫蛀了。
    你没事吧?母亲问。
    可能有事。有虫,虫把我,
    哦,我真的很在意柿子,在意得不得了。
    我说你啊,
    你没去过那个家啊——母亲说。
    什么叫没去过?
    我明明就去过啊。
    可是,
    你一上小学就去了那里,然后爬上那棵柿子树。
    真的是,我们都没想到你居然能爬上那么高的地方。那棵树不是很大吗?可是你爬上去了。你踩在那根弯曲的大树枝上,爬到更上面的地方去,然后摔下来了,不是吗?说什么你要采最顶端的大柿子。
    顶端的柿子……
    是那颗柿子吗?是这样的吗?我把那颗发光的巨大柿子……
    你没有采——母亲说。
    就跟你说那棵树根本没有结果了,那棵柿子树结不出什么果子。它从以前就满树毛毛虫。可是你却爬了上去,摔下来,受了重伤,还撞到头昏倒了,脚也骨折了。伤疤应该还在,你忘了吗?是啊,你跟公公一起去那个家的,是公公带你去的。结果你看中了那棵柿子树,趁着公公不注意的时候爬上去了。
    就是这件事,让一切都曝光了吧。
    两个人的关系被婆婆知道了,竟然把孙子带去情妇家,还让孙子受了重伤。嗳,这不是什么可以说给人听的事,所以婆婆也警告你不准再去吧。你应该没有再去了。
    说到底,都是在自己家旁边盖那种房子害的……
    你在说什么啊?那个时候房子才刚盖好啊。是公公买下土地,叫徒弟还是谁盖的,为了情妇而盖的。那棵柿子树好像是本来就在那里的……
    树现在不也还在吗?
    啊,这样啊。
    那棵柿子树还在。那栋破房子的记忆又是怎么回事?如果那个时候房子才刚盖好,那栋房子,我记忆中肮脏破旧的那栋房子是哪来的?难道那栋房子现在也还在吗?那样的话,我记忆中的风景难道是最近那栋房子的记忆吗?
    才没有什么房子——母亲一脸吃不消地说。
    那房子几十年以前就拆掉了。公公一过世马上就拆了。怪不吉利的。在你复健结束前就拆掉了,所以我才说你没去过。你真的没事吗?现在那里已经变成停车场了啊。你不是也会去停车吗?你脑子清醒吗?
    脑子:
    看这样子,不太清醒呐。
    可是我明明记得啊。
    有隙缝的木板墙,肮脏老旧的木房子。结实累累的柿子。结在顶端附近,不会掉下来的果实。还有那个不停膨胀的漆黑老太婆。这些——现在是停车场吗?
    我的确也把车子停在那里。那座停车场里面现在也还长着柿子树,那棵树一定就是记忆中的那棵树吧。仔细想想,形状也一样,的确是有棵柿子树。有是有。
    可是,那不可能啊。
    我全都记得啊。
    母亲会不会在撒谎?她好像在瞒着我什么。
    说起来,如果把屋子拆掉,柿子树应该也要砍掉吧?
    那可是有两个人上吊的不吉利的树呢。
    比起房子,应该先把树砍了才是道理吧?太晦气了。
    论起不吉利,柿子树更要不吉利多了。
    我无法相信。为什么柿子树没有砍掉?我问,结果母亲沉默了。可是树还在啊——母亲只是这么说。根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再次追问为什么没有把树砍掉。
    我不能说——母亲回答。
    不能说啊?
    有不能说的理由,是吧。
    我站起来,母亲像过去那样狼狈万分。
    你、你该不会要去看那棵柿子树吧?母亲狼狈地问。
    不行吗?
    我不会去啦。
    你不会去吧?你没有要去吧?
    就跟你说我不去了。
    我回到房间,看那个垃圾桶。
    垃圾桶的边缘。
    一个漆黑的东西倏地探出头来。它渐渐膨胀,稍微溢出边缘,一边消散一边膨胀,一边膨胀一边用泛黄充血的眼睛瞪住我。
    好可怕。
    明明就在嘛。
    它从垃圾桶里长了出来,滚滚膨胀。就像乌云般捉摸不定,模样极为不祥,恐怖得总教人无法逼视。
    那个漆黑的老太婆……
    给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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