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阿哥的腿经我与家中数位老大夫一并施力,总算是保住了,只是骨毒难清,只怕会因此英年早逝……”他一脸凝重。
“这么严重?”我握紧了手中茶杯。
“对不起,你交待的事我没有做好。”他满脸歉意地看着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已经很尽力了。”我笑笑,安慰他道。
后来我们又聊了一阵子,然后一起用了午饭。
团团看见他,也很是高兴,直要他住下来。
沿年脸上浮上两朵红晕,别扭地推辞了。
我看在眼里只觉好笑,他虽极为聪明能干,到底还是个还没成家的纯真孩子,会对要住在一个妇人屋檐下感到害羞。
第二日,子青来了。
虽然我现在对他有那么点不满,可是还是压了下来,怎么说,这人都是帮过我很多很多的。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灿烂,万里无云。
我们坐在院子里品茶谈话。
“琴儿,还记得我和你说过的我娘么?”他语气忽然放低。
“记得。”我轻声回答。
“我娘本来是一个被人遗弃路旁的孤女,当时恰逢她师傅经过,见她可怜,捡了去养,才得以存活。
十几年后,她学成一身好武艺,就行走江湖,做了游侠。
一次,她偶然遇见一男子被人追杀,便将那男子救下,那人就是我的父亲。
在照顾父亲疗伤的那段时间里,他二人渐渐互生情愫,后来又有了肌肤之亲。
然而有一日,父亲和母亲说他要走,他身上有责任,他要把被人夺去的家产夺回。
母亲见他意志坚定,心知拦不住,只好放他走了。
不久,母亲诞下了我,给我起名子青,以表思念。
母亲时常对我说,她理解父亲,男人大丈夫应当顶天立地,不能被儿女私情所捆绑。
她要我也理解父亲,不要怨他,不要怪他。
她还要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人,能辨是非,能知轻重。
十年后,父亲来了。
母亲不愿见父亲,却要父亲带我走。
她说,她虽然不怨父亲,不怪父亲,可是她却怨自己,怪自己,若是她能有用一点,她便可以陪在父亲身边了。
她还说,希望父亲能好好教导我,成为一个像他一样的有为之人。
最后她说,等我们离开,她也会离开,此生再不会见我们父子二人。
父亲牵着我的手站在屋外,一言不发,一直听到最后,他突然笑了,笑声悲怆而嘶哑,比哭声还难听。
后来,我再去那间宅子,她果然不在了。
于是,我只好按她所希望的,做一个像父亲一样的有作为的人。
我学地很好,父亲的产业到了我的手中,日渐扩大。
再过几天,我娶了大盐商陆老板的独生女,这份产业又会大上许多。
所以,我一定要娶她,就像娶我前几个夫人。
你也许会瞧不起我,为了利益做这样的事,可是我却仍要做,且不后悔。”
他表情始终平静,然而一双黑瞳却像蒙了一层水气般模糊,看不真切。
“那……你那些夫人,你全都不爱就娶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爱?自那天听过父亲那样的笑声之后,我就下了决心,此生绝不会爱上任何人。”他忽然笑了,笑容仍然干净,却没有了那惯有的活力,有点死气沉沉。
“那样的感情太可怕,我也许比父亲能干,我却不敢说我比他坚强。心碎的滋味,也许我承受不了……”他止住了笑,黯然说道。
我皱起了眉,原来,男人比女人更害怕爱情么?
他见我皱着眉头一脸疑惑的样子,又笑了,
“琴儿,其实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从雍王府里跑出来,不就是因为雍王爷又娶了一个侧福晋么?
男人娶妻生子,更多时候都是与利益有关的。我一介平民尚且如此,他身为皇子,只怕更是逃脱不了的了。
你既会承受不了,可见你心中是有他的,到底是回到他身边去,还是继续这样苦苦思念,你可得自己好好想想了。
不过,弘儿的未来你是真的要考虑清楚,他姓的是爱新觉罗,是货真价实的皇室血统,血液里流淌的就是对权力的欲望,早晚有一天,他还是会回到那个位子上去的。
到时候,你又怎么办呢?跟他一起回去?还是像我母亲一样扔下自己的儿子?”
听了他的话,我立刻头疼起来。这些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一直没有答案。
沉默许久,我才出声,“顺其自然吧。”
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再说什么。
子青的婚礼过后,沿年邀我与团团陪他游一趟扬州。
自古有“烟花三月下扬州”,想来此时的扬州必然很美,于是我答应了。
十里烟波,长堤春柳。白塔流云,碧水曲桥。
叠石假山,巧夺天工。亭台楼榭,错落有致。
一幅幅的立体山水画扫过,我们同行三人为美景所迷,流连忘返。
暮色降临,然众人皆是恋恋不舍。
“不若我等看完夜景才归还,如何?”沿年提议道。
我和团团连忙拍掌称好。
“不过我们应该先用晚饭。”团团又迅速补充道。
“好,小馋猫……”我捏捏他的小鼻头。
一品轩,店如其名,真真是绝。座落在长春湖的湖身转弯处,能将两侧风光尽收眼底。
我们这间上等雅间更是绝中之最,推窗眺望,正对了那二十四桥。此刻桥上满是夜游的人,许多小摊小贩借机做起了生意,其中许多卖的是花灯,照的那桥上是一片辉煌。
团团看到那些漂亮的花灯,又不觉得饿了,拉着沿年要他买。
我见沿年被他缠的一脸不知所措,就打起圆场来了,“沿年,你带他下去买一个再上来吧。我有点累,就不跟你们下去了。”
团团听我同意了,立刻拖着沿年就要下楼。
沿年拉着房门说,“那好,你稍等等,我们速去速回。”然后就被扯走了。
我倚在窗前,看那花灯。
其实,我也喜欢那花灯,如若放在平常,我铁定会陪团团一块去买,然而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却很奇怪地不想去了。
或许真是累了吧,老了走不动了呢,我暗自取笑。
风中传来模糊的喧闹声,多数是人们的说话声,也有乐声。
铿锵有力的鼓点,婉转幽咽的二胡,清澈透明的古筝……仿佛还有一丝细微的箫声。
这箫声怎么好像有点熟悉?这曲子好像也有些熟悉?在哪里听过?想不起来了。
我被那丝箫声吸引,如同着了魔般地觅声寻去。
下了楼,辗转几个胡同,我来到了湖边。
盈盈湖水旁,葱葱青竹下,有一人面水而立,迎风吹箫。
晚风鼓起他的墨色长袍,与夜色相融,仿佛无边无际的黑暗。
箫音低徊徘侧,如泣如诉,哀怨绵长,经久不绝。
我陡然想起了是在什么时候听过了这曲子,那个曾经的夜晚……
为什么?同一首曲子,那时是轻快欣喜的,如今却是沉重苦涩的?
我默默立在他的身后,静静地倾听这箫声。
许久,箫声止了,我听到一声悠长的轻叹,比箫声更悲,更凉。
霎时,我眼眶一湿,滴下两颗泪珠,溅到地上,发出轻微的响声。
他受惊转过身来,见到是我,表情僵硬,眼神复杂。
看到他的脸,我的心顷刻间仿佛胀满了感动,泪珠也串成了线。
片刻,他扔下箫,大步冲过来,抱住了我,很紧很紧,仿佛要把我融进他的身体里去。
“别跑了。”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
“好。”我强忍着哽咽回答道。
“跟我回去。”
“好。”
“不准再离开我。”
“好。你说什么都好。”脸紧紧贴着他的胸口,听着那狂乱的心跳声,我不禁感慨,冥冥之中有注定,既然被那一丝箫声引到这里来见你,就该从其安排。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我也止住了泪。
他腾出一只手,轻轻抬起我的头。
昏暗夜色中,我只觉他一双眼眸深邃似海,然却令人宁欲溺死其中。
见我一副呆痴模样,他嘴角抹开一丝笑容,接着缓缓低下头,盖向我的脸。
炽热的呼气喷到我的脸上,我突然惊醒过来,他这是要吻我吗?
慌乱地侧过头,他的吻落到了我的耳鬓。
他恼地一把捏住我的下巴,掰转过来,一双眸子里盛满了怒火。
我呵呵尴尬两声说道,“那个……那个……人家第一次……难免紧张……”
他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地看着我摇头。
“没关系,可以再来。”我一边说,一边将脸靠了过去,大着胆子覆上了他的唇。
他先是一惊,转而一喜,继而主动起来……
一个长吻过后,他搂着我轻喘,气息紊乱,我更加是大口大口地呼吸,借以从缺氧中活过来。
两人呼吸都平缓下来后,我偎在他的怀里柔声问他,“那是什么曲子?”
他注视着我说道,“红豆曲。”
红豆么?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的红豆么?我凝神看着他,默然深思。
“当初就不应该选这首曲子。”他突然恨恨道。
看他那样,我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真会胡乱摊帐。
“元寿呢?”他问我。
元寿?啊,是了,我怎么把他给忘了?我从他怀里抽身出来,往回跑。
“干嘛?不是说不跑了吗?”他追上来,抓住了我。
“我没有跑,我是去找元寿。”这都能误会?我哭笑不得。
“一起去。”他紧紧拽住了我的手。
“不好。”我可不能出卖沿年。
顷刻间,那双黑瞳里满是冰森寒意。
我不敢看,垂下眼帘,扫视地面。
最后还是我输了。他说什么都不放我的手,我力气又没他大,又担心团团,只好带他一起去了。
还未到一品居,就看到一身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