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天宇的手松开了,却举起手枪对准冯嘉碧的脑门,“别耍花样!我不想杀女人,你只管说实话,那嫁出去的是不是冯芊芊?!”
“不,不,不是。”冯嘉碧几近虚脱。
这时,小丫鬟唤来了很多人,肖天宇见势,纵身越墙。
他飞快地跑着,脚步却越发沉重了。
刚刚的喜悦,稍纵即逝。他满心的茫然,忧虑。
芊芊,你既然没嫁给赵子楚。那么,我又该去哪里找你?你告诉我!告诉我!
☆、天香院
天色将晚,秦素言见柳文卿还没回来,便自己在前堂吃了碗面。
从旅店里出来,她上了辆黄马车,直奔承华县北柳条街。
秦素言叫车夫在街口停下,给了钱,便钻进了一条巷子。这柳条街的另一侧,正是这乾安五县里最出名的红粉巷。许多军爷,富商,还包括那些有点小钱的买卖人都时常跑到这里寻花问柳,逍遥自在。当然,在这里,若是奉军和坤军相遇,常有因为抢姑娘而大打出手的情况,曾经还动枪打死过个把人。
秦素言从巷子里钻出来,便见那天香院,那面大红色的招子在夜风中摇曳招摇,真像一美人的贴身红肚兜,勾动了多少男人心中的香艳幻想。
秦素言并不走大门,从西墙翻了进去。再往里走十几步远,便见一处小楼,通体粉刷着红色,红格窗,红木门,红色栏杆内,摆放着一色的盆栽,也都是万年红。
秦素言拾阶而上,轻叩几下门环。里面传来一个温软媚气的声音,仿佛春光明媚里的一抹花香,软绵绵,温温地熏染过来,“谁呀?”
“红姨,是我,素言。”
“哗啦”一声,对开的红门内出现一人,一身穿红的美人。
这美人年纪并不轻,大概四十有余,却有股半笼烟香罗的风韵骚情,眼眉带风,唇角带笑,婀娜身条,辗转间,仿佛柔软得没了筋骨,一身的大红,独穿在她身上,不浮,不燥,绮艳而多姿,柔媚而婉转,似有几分难以拆解的神秘。
红姨名字里有一红字,偏又十分爱红,年轻时,也曾是名红,人红,只不过,岁月婆娑,人亦婆娑。现在的红姨早已隐于世,不再抛头露面了。甚至没人知晓,这天香院是她的。
秦素言坐下来,红姨倒了一杯茶。
“红姨,齐语嫣之事有变,我现在需要启动锦瑟帮忙。”
“有变?”
秦素言原原本本将秦素言落入霍云龙手里的始末和冯芊芊顶替嫁入司家的始末,简要说了一遍。
红姨沉默片刻,“素言,这个冯芊芊脑瓜够机灵吗?可别误了咱们的事。”
“红姨,请放心,她很机灵,倒不需因为这个担心,我只是有些担心,她因情误事。”
红姨突然大笑,“哈哈,因情误事,这世上,又有几人不曾因情无事?包括,你,我。”
见红姨笑,秦素言却笑不出,低头喝了一口茶水,“红姨,锦瑟在哪?”
红姨对镜拢了拢额前的刘海,“她现在脱不开身,正在陪客。”
“陪客?!”
红姨转身,脸上显然有几分不快,“她自小被我收养,早该知道,会走这条路。再说,那赵子楚手下的章副官,可是好惹的?他看上了,非要弄到手,我也拦不住啊!”
红姨慢悠悠地踱步到秦素言身边,拍了拍她的肩头,“你也不必为她难过,这都已经好几天了,那个章副官被她迷得神魂颠倒的,白天黑夜的都不出那屋子。我看这小狐狸是打心眼里,想要降服了他,好去做有脸面的姨奶奶。她毕竟跟你不同,你我不过互相帮忙,互惠互利,而她欠着我的收养恩情,却厌烦这命,当然想早点攀个高枝做凤凰。”
“章副官会娶她么?”秦素言低声沉问。
“娶她?哈!男人几时能在这花红柳绿的地方山盟海誓,即便说出来,那也是屁!风一刮,就没了味道了!”
秦素言嘴角皱了皱,从身上取出一张纸来,递给红姨。
“红姨,你看看,这个人最近有没有来过?”
红姨拿着纸对灯细看,“这个人,我没什么印象。他是谁?”
“这个人是清风寨的,排行老九,人送外号,花虫子孔老九。我怀疑他有些秘密,如果红姨得了信,还望指点。”
红姨笑,“素言,你这话就太见外了!行,这张画像,先留在我这里,我叫手下人眼睛睁开些。”
秦素言拍了拍红姨的手背,“但这件事还是不要太声张了。”
“你放心好了。”
秦素言从西墙跳出来,瞟了一眼那天香院的正楼,多少扇窗,又晃动着多少对浓情蜜意的男女,却都是些肮脏颓靡的幻影。
无情,无心,无望,枉度多少美景春宵?!
秦素言想起,五年前的新婚夜,她把自己给了霍云天时的情形,霍云天满心满意的温柔幸福,而她却真地是无情,无心,无望地虚度了那场春宵。
这又能怪谁?!偏偏是他害死了她的爹,她的娘,害得她家、破、人、亡!
她把自己当作了一枚有去无回的子弹,射入了霍云天的胸膛。在他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他喝了她敬的毒酒,随后死在了她怀里。
她以为自己不会后悔,她终究为着自己这一生的渴盼,将自己交付于他,她报了家仇,家人不在,爱人已死,她已经无所恋,她举起毒酒,却被红姨救下。
红姨说了一个令她痛不欲生的真相,害死她全家的,并不是霍云天。
可是,悔之晚矣,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吗?
有!当然有,她要亲手把那个罪魁祸首救出来,一刀刀凌迟!
秦素言回到旅店时,柳文卿正坐在她房间里吃苹果。见她回来,忙站起身,“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还没吃饭?”
柳文卿笑了笑,“吃了这些苹果,又看见你回来,已经不饿了。”
秦素言并没理会他,坐在床上,发呆。
柳文卿递来一张字条,“大哥说他先回山寨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秦素言看了一眼字条,的确是肖天宇的字迹,他显然发现她跟柳文卿在一起,于是放心地走了。可他怎么不去赵子楚所在沛城找冯芊芊了?还是故意这么说,想引开她?或者,还有别的原因?
“我们明天一早启程。文卿,我累了。”
柳文卿立即起身,知道这是秦素言下的逐客令,微笑着离开,关了门。
秦素言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着。忽听,窗外有什么东西在敲着玻璃,“叮叮当当”。
秦素言起身一瞧,却是一只红嘴黑羽的小鸟,她走过去,打开窗,那鸟冲着她扇了扇翅膀,看似并不怕人。秦素言一张手,便把它握进手心,发现鸟爪上,系着样东西,是张字条——紫竹林见。
秦素言轻手轻脚地从窗口跃了出去,生怕惊扰了隔壁的柳文卿。
紫竹林距离旅店并不远,这时路上黄马车寥寥,秦素言并没叫车,只轻功小跑着到了地方。
是夜,露水重重,竹子在夜风里沙沙作响,仿佛无数把剪刀,裁剪寂寥。
秦素言滑动嘴唇,发出一串串悦耳鸟鸣,不一会儿,从紫竹林的另一边,传过来一串鸟鸣,那声音更加婉转悠扬。
“是素言姐姐吗?”
随声而来的是一身穿鹅黄衣裙的年轻女子,身量略比秦素言矮一些,面容却如春花秋月般旖旎撩人,眼眉间动人处暗藏几分锐利。
“锦瑟,你来了。”
锦瑟走到秦素言身边,“姐姐,要锦瑟做什么?”
“我要你去沪城司家......”
两人贴耳软语了一阵,锦瑟起身要走,秦素言一把拉住她。
“等等,锦瑟。”
“什么事?”
“那章副官有没有想娶你?若他能给你个交代,这件事,我也可找别人做。”
锦瑟笑了笑,眼底却闪着涟漪,“不必,我早该知道,身在那个地方,又怎会有真情。不过,我的心,已经满了,不再有怨。”
秦素言叹气,见她走远,自己也要马上返回去。
秦素言刚一转身,却见站在不远处的柳文卿,眼光里似有几分揣度。
她朝着柳文卿走了过去,表情并不动声色,“文卿,你怎么......”,还不等她说完,柳文卿立即把话接了过去。
“你是要问,我怎么在这?”
说着,柳文卿扔在地上一个东西。秦素言低头一看,却是那只红嘴黑羽鸟,已经死了。
秦素言走上前,拉住柳文卿的手,眼神笃定地看着他,“文卿,你要信我。我绝对没做对不起清风寨和大哥的事,至于刚刚发生的那一切,还不是时候告诉你。如果你不信,你可以要我的命,我不会还手。”
秦素言站直了身子,闭上了眼睛,等着柳文卿动手。她当然知道,柳文卿永远都不可能动手。他怎么可能伤害她?他宁可自伤,也不会伤她一根汗毛。这种关系,就仿佛,她吃定了他,她不能给他爱,却间或地利用他的这份痴情。就在此刻,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卑鄙难堪。
柳文卿一把抱住了她,声音颤抖着,“素言,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信我,我不会对不起山寨和大哥。”
柳文卿捧着秦素言的脸,“我信,我信你。”
天亮时,秦素言在前堂,点了米粥,馒头和几样可口小菜,转身上楼,去叫柳文卿吃饭。柳文卿从房里出来时,一脸笑意。直到坐下来,那脸上的笑还没抹平。
“什么事,这样高兴?”秦素言好奇,忍不住问他。
“我在想,如果每天,都是你叫我吃早饭,那该多好。”
秦素言白了他一眼,将粥推到他面前,“快吃吧,待会去火车站。”
吃过了早饭,两人回各自房间收拾东西。
秦素言老早已经收拾完,她只等柳文卿那边的动静。
她约摸时间差不多了,便走出去,敲柳文卿的房门,房门并未插上,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
秦素言走过去,看见柳文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