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丝看似不情愿的阻止了维箴开门上车。
“不用了。”她勉强挤出忧抑的微笑。“前头几十公尺就有公车站牌,搭乘
大众运输系统比较符合经济效益。”
“你何时在乎起经济效益了?”他啼笑皆非的斜睨她一眼。
她撇开脸,保持缄黩。
隐约听得他轻喟一声,推开门,下了车。
“你哦!”不敢苟同的食指顶高她下颚。“旁的杂的有的没的念一堆,一旦
触及心头的思绪又成了闷嘴葫芦。你的性格说有多别扭便有多别扭,难怪叶夫
人和萌萌只能对你摇头叹气。”
“那你也别来理我。”她愠怒顿生,挥开他的手,迳自往前走去。
山风传扬了来自身后的咕哝,依稀聆得一句“……真能别理就好了……”,
余下的字眼则让朗朗乾坤给听了去。
“喏。”泌出清甜果香的纸袋举吊在她眼前。
“做什么?”她依然别扭得不愿回头,也无意伸手接过。
“火腿三明治和苹果丁,给你当点心,要不要?”懒洋洋的语音在身后诱拐
她。
浅笑逸出唇际,她承接下来。
“上车。”
“嗯。”这一次没有多大反抗,她回身坐上车。
打开薄牛皮纸袋,拿出一片苹果放进嘴里,从舌尖甜入心。
汽车驶过路圈的小公园,她眼尖,睐见秋千架上的稚弱身影。
“强强。”她摇下窗户,回头向忘年之交挥手道别。
小男孩诧异的扬头,恰好来得及捕捉到车行远去的尘埃。
“强强好像很寂寞,常常看他独自在公园里溜达,没有其他同龄的玩伴。”
她瞧着后照镜里反映的男孩影像,困惑的喃语着:“他爸爸身为老师,应该
很注重小孩的教育问题,竟然没让他上幼稚园。”
“嗯。”他对小男生的话题不感兴趣。
“你对邻居、小孩、小狗都很冷漠。”她端起眉心抱怨。
“别人的小孩上不上幼稚园跟我有什么关系?”台湾之行只是他众多路程中
的驿站,他不欲和闲杂人等牵扯太深。
维箴横瞟他无动于衷的神态,心头又蓦地沉甸甸的。余下来的路途,两人不
再交谈。
送完佳人上阵,范孤鸿驱车返回家门,途中在五金行停顿一会儿,采购一组
称手的螺丝起子。
老屋地下室储放了几张坏旧的餐桌,大抵是椅脚的底垫失落或靠背断裂的小
问题,陆双丝可能觉得弃之可惜,又无法自行修复,只好堆放在地窖里。趁着
苏格拉底不晓得哪儿风骚,他大举入侵蠢狗的地下地盘,拖出两张沾满灰埃的
椅子。
不期然间,一方贴附在地板上的狭小上掀式的铁门映入他眼帘。他一怔,没
没想地下室之下有另一间地下室。既然左右无人,不妨大方的潜进去瞧瞧。反
正叶家一门弱女子,他也无惧于秘室里藏放什么非法武器和血腥尸体。
范孤鸿爬下秘室梯道,里头光溜溜的,徒留几座倚墙而放的空柜子。他正要
转身上楼,心头忽然一动,挨近检查空柜上的痕迹。
每排架上平均出现几道长形的印子,灰尘比旁边更浅淡,可见原来柜上收放
一些长条型的物品,最近才刚移走。他凭着目测,立刻联想到,若一幅字画顺
着画轴卷起来,形状正好符合架上的新印子。莫非,这间小房间原本用来藏放
叶家男主人生前荟集的艺术品?!
虽然字画目前空空如也,起码证明它们曾经在叶家存在过。
他精神一振,看见一只鼓鼓的黑色垃圾袋陈放在墙角,还来不及打开细看,
楼上庭院响起苏格拉底的吠叫。
“那只蠢狗又发现什么鬼东西了?”他厌烦的叹口气,转身回返地面。犬类
动物的吠声依据不同频率,具有相异的意义。此刻苏格拉底的叫声属于兴奋型,
不含任何恶意。
“汪,呜汪。汪汪汪。”
难道是哪个熟人回家了?他皱着眉头走出厨房,循着苏格拉底的叫声找向小
狗狗的所在处。
叶家正面虽然搭筑了水泥围墙,侧边的藩篱则与阳明山上大多数的宅邸一样,
以天然的灌木形成界域凭障。他静静的走到笨狗身后,瞧它对准灌木丛某一个
点,拼命的又叫又跳又摇尾巴。
矮木丛响起奇怪的声响,半晌,绿叶分开,一张开心的小脸冒出来,苏格拉
底快乐凑上去又舔又呵气。
“狗狗!”小男孩咯咯的笑,拥着混血科卡滚在地上,差点给它舔得喘不过
气来。“哇,不要舔,好痒哦!”
“汪汪,汪。”
“你跑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路边等你都等不到。”强强一骨碌翻坐起来,
艰辛的抱起肥墩墩的胖狗。“狗狗,我们去公园‘荡’秋千……喝!”
蓦地,小男孩瞥见一尊铁塔似的大男人,双手盘胸地杵在正前方,血色迅速
从红润的脸蛋褪去。
“呜。”蠢狗也瞧见他了。
范孤鸿吭声,一迳默默的盯着小孩与狗。
小男孩手足无措,紧紧把小狗抱在胸前当挡箭牌,身后长长排开的灌木丛让
他无可退之路。泪珠开始在眼眶内汇聚、流转,随时等着滑落,颤抖的小嘴想
道歉,或者试着说些什么,打破目前沉窒的气氛,但大男人冷凝又锐利的视线
冻冻伤他的发言系统。他怕……怕被骂……怕挨打……怕狗狗被抱回去……
高大又吓人的男人缓缓公开两片唇。
“中午以前务必把小狗带回来,它吃过饭后就该洗澡了。”范孤鸿指了指腕
表,转身走回厨房内。
强强怔愣地望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逃过一劫。一脸可怕相的男人
不会打他,不会骂他,也不会抢走他唯一的狗狗朋友。
敏锐的侦测力告诉范孤鸿小家伙仍然站在原地,但他没工夫理会,只要小鬼
别来烦他就好,苏格拉底就算免费奉送吧!
屋子里一大堆杂务有等完成。他进屋去,将两张破旧的椅子拖到后院,以免
整治的过程遗落满地木屑,届时苦的人还是他自己。
秋意更深,气候渐次步入徐凉境界,露天进行检修的工作不至于太燥热难耐。
他诊断第一张椅子的症状;靠背的木条裂了一根,只要拿专用胶料粘妥,再
涂上色泽相近的彩漆和透明漆即可。
他巧手翻飞,迅速重组完成,开始进行上色的步骤,四下看看却找不到油漆
的毛刷。
奇怪,刚才明明还放在身边的!他翻动工具箱,刷子仍然不见踪影。
“狗狗咬去玩了……”一只怯怯的小手把毛刷递上前。
他微微一怔,顺手接过来,“你还没走?”
强强咬着手指甲,一面踢动草地上的落叶,仍然不敢正视他,但是也没有落
荒而逃的准备。
有鉴于自己实在不懂得与小东西相处,他顿了顿,索性继续漠小家伙,先回
屋把事先调制好的材料放进烤箱,再出来余下进行的工程。
第二张椅子比较麻烦一些,底座支撑的木架子断了,必须另外找一段木料补
强,再把椅垫粘附回去。他约略测量一下木架的长度,起身走向树篱,找找看
是否合适的枝干可以找用。
身后响起局促的脚步声,显然强强隔着一段距离,正亦步亦趋的跟着他。
范孤鸿有点烦恼的搔搔下巴。
他应该主动找小鬼头说话吗?可是,说些什么呢?他不晓得三十多岁的大男
人与五岁的小男孩有哪些共通话题。基本上,他能和同性朋友交换的闲聊绝对
属于限制级,儿童不宜。
然而,若不理那小鬼嘛!人家看起来一副很想插手玩玩的样子,只是碍于怯
生不好意思开口;教他继续和小鬼头默默相对,他觉得不通情理——妈的!臭
小孩,没事在这里做什么!害他抓不准如何是好。他这辈子还没对付过小小奶
娃娃。
一管硬硬的物体戳刺他后腰,他倏然横眉竖眼的回身。
小男孩被他的满脸凶相吓到,往后跳开三大步,随时准备夺门而出。范孤鸿
睨见他手中的枯干,顿时生起浓洌的罪恶感。
他敛了敛精悍的表情,弯蹲身体,尽量降低居高临下的威吓感。
“给我看看。”
强强迟疑片刻,终于怯怯地接近,将枯木交入他手中。
“你看,”他耐心讲解。“这根木头的水分被晒干了,质地太脆,一折就断,
所以不合用。我们要找更粗壮一点的树干,最好还没断裂,木质才会坚韧。”
小男生红着脸点点头,含着手指头,怯怯的向他咧笑。
两人在树篱边寻觅半晌,他终于找到一段粗厚合意的树干。
“工具箱里有一把小斧头,你替我拿过来。”
“嗯。”强强的小脸焕然发亮,仿佛被委以拯救世界的重任。他迈开窄窄的
小快步跑向工具箱,吃力的抱起对五岁小男孩略赚沉重的短斧,再兴奋的跑回
树篱旁,完成神圣使命。
范孤鸿单手接过,没注意到小家伙敬畏的表情,就着枝干的根部挥砍起来。
木头砍下后,他削劈成大小相符的木段,回头钉好椅子的底座。从头到尾,
强强睁大眼的在旁边临工。
忙碌了个把钟头,修缮工作大致完成。厨房烤箱恰好响起叮的清脆铃声。
苹果派新鲜出炉!
他收拾好工具箱,偏头瞧瞧小男生,赫然发现强强紧邻着他坐在草地上。经
过长时期观察,小家伙似乎决定他可以信赖,终于降低了戒心。
“想不想吃苹果派?”他问。
“什么是‘派’?”强强的食指仍然放在嘴里。
“一种比蛋糕还好吃的东西。”他尽量以五岁小孩能明白的字汇解释。“不
要吃手指,脏脏的会生病。”
食指立刻抽离小男生的口腔。
“好。”强强羞涩地点点头。
“汪,汪汪!”只要有好吃的,苏格拉底绝对不落人后。
一人一犬一小孩相偕进入厨房。
他分配好苹果派,再倒一杯冰牛奶给强强,总算安顿好今天早上的不速之客。
维箴付完车资,计程车立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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