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地形。在晋人中军的右侧前方是一片怪石嶙峋的坡地,与右侧绵延宽广的芦苇荡相连。这是步卒据以对抗骑兵的良好地形,却不利于骑兵的奔驰。因此他吆喝一声,带着骑兵转向左侧,沿着与晋军阵线平行的方向前进。
稍许降低了马匹驰骋的速度,弥且伸手取下了背负的长梢角弓。这时,三百名骑兵几乎同时张弓搭箭,这正是匈奴人赖以纵横万里草原的奔射之术!这个距离上,弥且这样的匈奴神射手几乎可以百发百中,晋军的长矛步卒不过是靶子而已。
弥且已经盯上了那个被许多将士簇拥着的晋人大官。他正要开弓,忽然间惊呼一声。
晋军阵营左侧,在减缓速度的匈奴骑兵的正前方。晋人步卒如同波分浪裂般向两旁分开。一彪骑兵仿佛狰狞的猛兽忽然现出身影,他们人披重铠、马覆铁甲、手持丈六大槊,在轰雷般的马蹄声中直撞向匈奴的骑兵队伍!
这队重骑兵想必是极小心地隐藏在重重叠叠的旗帜之后,在杀出来之前,匈奴人竟然无一人有所察觉。冲在队伍最前的弥且只觉眼前一黑,视野便完全被那队铁甲骑兵所占据。
匈奴以轻骑邀击晋人步卒,施展的不过是草原民族与中央王朝军队千载对抗的故伎。而晋人则将计就计,以重骑硬撼匈奴的轻骑!
这一来,匈奴人立刻陷入了被动。冲在最前的几名奚人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已被奔腾而来的晋军甲骑冲撞下马,顿时踏为肉泥。
弥且毕竟是极精锐的匈奴勇士,虽在逆境,犹自鏖战不懈。他抬手发箭,正中一名晋军骑兵的面门。与此同时,数十名反应较快的匈奴人也纷纷放箭,他们却没有弥且那般准头,绝大部分箭矢直接被厚重的甲胄弹开了。
两支骑兵对冲,接敌速度何等快捷?晋人瞬间迫近。而很多胡人直到两拨人马交错在一起的时候,甚至都没能取出近战武器。
弥且还来不及取刀,便有几条长槊挟裹着劲风直刺而来。弥且大吼一声,把角弓劈面扔去,随即双手环抱马颈,腾身翻入马腹之下。两支骑兵对冲的速度何等之快,弥且一伏身的时间里,那几名晋军骑兵便从他身边掠过,继续向前冲杀。
眨眼的功夫,弥且揉身从马腹下穿过,自战马的另一侧重又坐上马背,这连串动作纯靠双臂和腰腹之力,灵活的仿佛猿猴一般,任谁看了都要喝得一声彩。他反手一握,掌中便多了道森寒的光芒,眨眼间确定一个极凶悍的持刀晋军骑兵,催马冲了过去。
那挥刀大杀四方的正是王修,他掌中斩马刀重达四十余斤,每出一刀,必有一名匈奴人惨嚎落马。眼看弥且横冲直撞而来,王修舞刀便砍。谁知“铛”地一声轻响,王修手中那把精钢打造的斩马大刀竟然如豆腐般被从中切断,对面的匈奴人掌中现出一把寒光四射的短刀,毫不迟延地直取王修的胸膛!
眼看那锋刃距离王修不过数寸,弥且的嘴角已经露出狰狞的笑容,谁知耳边忽然疾风大作,显然是有人使长兵器刺来!弥且顾不得杀伤王修,反身挥刀去挡。他手中刀看似短小,却真正是从无数战利品中千挑万选出的上品宝刀利刃,足以削铁如泥,料想无论是枪、槊还是长戟之类兵器都必然被一刀两断。
谁知那长枪竟然如同活的一般,瞬息间变换了几个角度避过弥且舞动的刀锋,枪头重重地拍击在他的胸膛。这一槊招数轻灵,但蕴含的力量却大得出奇。纵然在马蹄踏地的轰鸣声中,咔嚓嚓的碎裂声响依旧清晰可辩,也不知弥且究竟断了多少根胸骨,顿时狂喷鲜血,倒栽落马。
能将长枪使得如此灵动矫变的,自然非陆遥莫属。他的家传枪法确有神鬼莫测之机,将长枪使开,片刻间已有七八名胡人毙命。这个倒地的胡人居然还是第一个逼得他变招的。陆遥冷冷瞥了眼栽倒在地的弥且,看他的皮帽上装饰着白色的翎羽,应当是以勇力著称的有名人物;然而在重甲骑兵的集团冲击下,只有死路一条。
王修自知在鬼门关打了个转回来,只发一声喊道:“道明!多谢救命之恩哪!”
陆遥却无暇理会,继续挺槊冲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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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版桥之战(三)
双方的骑兵这时已经完全楔在一处,容不得陆遥消停,前方又有两名匈奴骑兵分别挥动狼牙棒和长柄大斧杀到。
陆遥掌中长抢向右侧探出,精钢所制的抢尖与狼牙棒相撞,发出“铛”地一声大响。使棒的胡人闷哼一声,狼牙棒脱手飞上半空。陆遥借了兵器撞击之力舞枪横扫,其势更疾,使斧胡人哪里抵挡得住,当即被打下马去。那狼牙棒脱手的胡人这时已经错马而过,陆遥向后仰身反手一枪,也把他搠翻了。
与陆遥一同出击的,是刘琨亲自挑选出的一百五十名精锐骑兵,其中有刘琨直属骑兵一百名;有陆遥、薛彤和沈劲带领的十名部下;有丁渺和他的彪悍斥候骑兵;甚至还包括了刘琨亲将林简、王修等十二人。
这些人都是武艺精熟、骁勇善战的勇武之士,装备更是精良无比。这支骑兵全都是甲骑具装,不仅人人身披两重筒袖铠,甚至连马匹也披挂铁甲,面帘、鸡颈、当胸等等一应俱全。
前朝武帝曹操曾在其《军策令》中提到:“本初马铠三百具,吾不能有十具”,即便是汉末雄踞冀、青、幽、并四州的强大军阀袁绍,也不过拥有三百具马铠。可见马铠是近代以来极受重视的军国重器。
刘琨轻骑入并州,随行的人马虽少,但却携带着洛阳武库中搜罗的精良武器。这些装备器械在精锐战士的使用之下,立刻成为了匈奴骑兵的噩梦。一百五十名重甲骑兵就像是一把巨大的利斧,狠狠地将匈奴人的阵容砍为两截!
凭借着几乎用之不竭的体力和强大爆发力,陆遥摧枯拉朽般冲杀向前。不知何时,他已冲杀到最前,成为了整支甲骑的先锋。这样的豪勇,甚至使得丁渺都频频注视。
陆遥本人却只顾厮杀。严格来说,这才是陆遥前世的灵魂苏醒后经历的第一次沙场血战,此前那几次只不过是街头械斗的级别罢了。但一如之前的战斗,陆遥并没有丝毫的紧张感,似乎一个坐办公室的小职员天然就流淌着战士的血液。
他一马当先,或者用长槊刺击、或者挥舞缳首刀劈砍,甚至驾驭着高头大马直接把匈奴人撞落在地,像一股旋风般横扫眼前所有敌人。
再冲了数十步,陆遥只觉压力徒然减轻,原来已穿敌阵而出。勒马回首望去,只见匈奴轻骑已然溃不成军。一片血肉横飞、人仰马翻。残破的肢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地,无主的战马慌乱地打着转。还骑在马上的胡人已经不足一百,他们几乎丧失了斗志,开始四处奔逃。
一百五十骑在刚才的交锋中几乎没有什么折损,绝大多数人都能继续战斗。他们缓缓勒马,绕了一个大圈越过坡地,直到晋军阵列的最右侧才重新集结起来,再度结成井然有序的阵容。
晋人的甲骑具装甫一出现,刘景就知道己方的三百轻骑陷入了巨大的危险。晋人先借助不利的地形限制他们的行进路线,又以重骑兵的白刃格斗克制他们的骑射之术,再考虑到重骑兵们刻意的隐蔽和恰到好处的突击时机,这无疑是一个精心谋划的陷阱。战局的发展很快证实了他的判断,在极短的时间内,匈奴人引以为傲的骑兵就被击溃。
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景粗犷的面容愈发阴沉,而匈奴的队列则陷入了短暂的寂静,似乎还能听到不少人倒抽着冷气嘀咕的声音:这支敌军,似乎和以前任何一支晋人的军队都不一样啊。
没错,是不一样的;刘景恼怒地想着。那可是拥有甲骑具装的敌军!
这种精钢打造的全套人马铠甲非寻常得见,其一套的价值甚至超过数十把上好的刀剑,并州军绝没有这般奢豪的骑兵配备。敌军不是并州军……他们很可能是晋人的精锐禁军!
身为匈奴贵官,他所了解到的信息远远多于普通的士卒。他清楚的了解到数月以来,大单于在河东的战况并不如传闻那般顺利。经历了无数次自相残杀的洛阳禁军仍旧保有强大的战斗力,给匈奴造成了相当的损失。而此时,晋人如果派出一支禁军翻越群山,直逼晋阳……这代表了什么?刘景更清楚的知道:他的部下人数虽多,但大部分是响应大单于号召而来的杂胡部落,虽不缺凶悍勇猛,却难以号令约束。这样七拼八凑而成的军队,果然可堪与精锐的禁军一战么?心念电转之间,刘景已有了计较。
“卑鄙!卑鄙!”刘景忽然愤怒地狂吼。他撕开皮袍露出他筋肉虬结的胸膛,反手抽出弯刀在胸前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滚烫的鲜血流淌,将雪亮的刀锋染作了鲜红。
刘景纵声大喝道:“苍狼的子孙们!几百年来,汉人用阴谋诡计陷害草原上的英雄,而我们,则用勇敢和热血把他们打得粉碎!今天,那些绵羊一般的晋人、被刘渊大单于杀的抱头鼠窜的晋人,又一次用阴谋诡计陷害了匈奴的勇士们,我们该怎么办?”他身边的亲卫们首先响应着吼叫:“杀光他们!杀光他们!”随即,被煽动起来的士兵一起发出了大喊:“杀光他们!杀光他们!杀!杀!杀杀杀!”
刘景挥刀直指前方:“杀!”他的呼声刚落,周围的士兵们顿时咆哮起来,仿佛千万头猛兽在嚎叫。他们如同旋风一般冲杀向前,直向晋军的阵列扑去。这些士兵绝大多数仅只裹着粗劣的皮袍、手持的武器也千奇百怪,他们是响应大单于的威名前来的奚人和羯人战士。相比于渐渐汉化的匈奴人,他们更加落后,也因此更加嗜血和野蛮。
迎接这些胡族士兵的是晋军的强弩。数百年来,弓弩都是汉人用以对抗北方游牧民族的首要利器。前汉名臣晁错曾列举中国相对于匈奴的五项长技,其中就有“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匈奴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之语。而当此刻匈奴大军冲击,气势骇人之际,隐藏在中军之后的三百名弩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