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差不多快憋到极限了吧。就各种意义来说,上次见面的干涉实在太多了。在下一直在找一个能和你侃侃而谈的机会,还想说你必定会有什么提案,才整晚没睡等你的电话,结果却音讯全无,让在下有些错愕。”
不用那么夸张吧,我自己也快想破头了。例如到底该怎么对付外星人,或是哪本电话簿有银河警备队服务电话之类的。
佐佐木的表情戏谑得像个对自己设的陷阱位置了如指掌的小鬼头。
“怎么这么冷淡啊。没关系,在下已经习惯你的任何反应了,随时都能包容你。现在在下就直接切入正题吧。”
对何谓正题仍是一头雾水的我乖乖点头,既然她都特地登门拜访且这么说了,我就静静地洗耳恭听吧,想必是桩值得一闻的贵重情报。
“那么就先让在下报告,对周防九曜诸多测试后所得出的见解。”
那的确是其中一项我很想知道的事,价值高到能让我耳朵拉得跟腊肠狗一样长。
佐佐木从腿上捻起一根三味线掉的毛,并注视着它。
“从小,在下就一直想象如果外星人存在,那会是长什么样子。在小说漫画中,外星人的前提大多是能以光学方式观测外型,以及能达成某种程度的沟通。例如能理解质数的概念,像翻译机之类的便利工具也时常出现。”
将因此发端的星际对话为重心的科幻小说不胜枚举,在长门的感染下,我最近也啃了几本有点艰深的欧美SF。既然是虚构的,能学的东西自然不少。
“嗯,先把刚才讲的搁到一边。”
佐佐木摇了摇指间的猫毛。
“像长门同学那边的资讯统合思念体,或是九曜小姐那边的天盖领域,似乎和人类编造的易懂故事里那样的外星人形象完全不同呢。”
真想让描写出火星或水星有人形外星人的古早SF作家听听这句话,应该能让他们写出更生动有趣的段子吧。
“说的也是。不只是SF,要是约翰。狄克森。卡尔(注:John Dickson Carr,1906~1977,与阿嘉莎。克里斯廷和艾勒里。昆恩并称黄金时代三巨头,享有密室推理大师之美誉)出生在这个年代,就能利用现代科技编出更多更多诡谲的密室推理小说,让在下成为阅读的俘虏。干脆就拜托你的朝比奈学姐,直接用时间移动把他带来现代吧,这可不是在开玩笑喔。”
可惜光是被带回过去就能把我折腾得半死了,还没有机会一探未来,大概是因为什么禁止事项才不能把人带过去吧。
“不过这也只是随便说说就是了。”
三色的细毛从佐佐木柔细的指尖飘落。
她沉静的视线定在我脸上,表示闲谈的终结。
“可能她们就是因为那样,才无法理解我们人类的价值观和动机吧。她们是将自身层次勉强降为与人类同等的高端生命体,也许会有即使知道要谈什么,却不知为何而谈,甚至不知为何非谈不可之类的疑问。你认为自己能够和一个在5W1H中,除了谁和哪里之外其它一概不知的对象交谈吗?”
完全不认为。长门说的话我都快听不懂了,就连九曜是不是犯人这部分看来也有问题。
但佐佐木说:
“像那样的沟通不良其实不难理解。比方说,你应该理解不了水蚤或草屡虫的价值观吧,你能想象自己和百日咳杆菌或霉浆菌闲聊的样子吗?”
以我的智能来说的确有点难。
“要是单细胞生物或细菌拥有人类的智能,一定也会对两足步行哺乳类的行为动机抱持疑问。人类究竞为何而活,人类想对这个星球和世界做什么,他们对这两个问题感到的讶异也许比疑问还多吧。”
我说什么也想不迩自己为何而活吧,不过我相信就全人类而言,我这种人一定是压倒性地占多数。
“阿虚,对你来说什么最重要?”
我一时也说不上来。
“在下也是。在信息高度错综的现代社会里,价值观是不会被定量化的。”
佐佐木的表情和语气仍然如一。
“例如说,有的人会觉得是金钱,有的人会说是信息,有的人会认为是感情。由于人人价值基准完全不同,以致于人无法纯粹用自己的价值观衡量这世上的一切——这点我们都很清楚,所以你才不能马上回答在下的问题。”
大概吧。
“可是在下认为,以前的人对这个问题不会想那么多。”
大概吧。
现在是个信息唾手可得的年代,可是在百年前,喔不,光是十年前,能轻易获取的信息就此现在有限得多了。若是倒回战国时代或平安时代,他们对选择所下的踌躇会比现代人深吗?当时的选项一定极为有限,选无可选。
若说选择的自由会随着社会的多样性增加,那么反过来说,会烦恼该如何抉择就是多样性所带来的弊害吧。当人缺乏信息而无法当机立断时,通常会选择多数方,不过这是种本末倒置。不仅没有多样化,反而往一个极端前进,也就是价值观的均一化。
“看来比起选择的扩散,外星人更将均一化视为正常的进化路线呢。”
佐佐木的声音还是一样地轻。
“然而,外星人似乎也开始注意到事情的另一面。在下猜想,起因就是你和凉宫春日的相遇。”
春日就算了,让火星人施行总统制对她来说都只是一念之间,我的行动力可没那么夸张。
“别那么说,像你这样想和话几乎说不通的外星生命体吵出一个结果,其实很也不简单呢。那不是谁都想得到、学得来的,你的行为应该是从经验得来的结果吧。在下很羡慕你喔,阿虚。你口中的长门同学好像很有魅力,让在下真的很想拿本心爱的书和她促膝长谈,九曜小姐在在下面前都难得开口呢。”
虽然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但我还是感到佐佐木话里有一半以上是认真的。
“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我们就来想想吧。幸好藤原先生和橘小姐都是说得通的对象,就连九曜小姐也算。这就是我们最大的武器,阿虚。只要动动脑,用最后得出的论点让他们甘拜下风就够了。虽然做起来一定不简单,但是在下认为你一定办得到,而在下也是。毕竞思考和向他人表达自己的思考,都是地球人与生俱来的普遍能力。”
光凭我高二的学力和知识是能吐出什么象牙啊?那不是诺贝尔奖级的物理学家总动员才做得到的事吗,我连木卫三跟海卫一哪个大都不知道咧。学力比我差的,我只敢说谷口一个。
“在下觉得,这点程度的问题应该称不上是问题,因为这是个围绕着凉宫春日转动的故事。一切基准都取决于她的认知,无论哪种势力都是以她的行动和知识作为基本原则,这就是足以让我们插针的缝了。”
佐佐木露出让年龄暴增十岁的成熟笑容。
“大人们只会变成绊脚石吧。分析、解析、应对手段、浪费时间的会面……全部是徒劳无功。听好了,阿虚,这是属于我们自己的故事,所以我们自己想办法解决才是剧情的正确走向呢。”
把你也扯进来,实在不太好意思。
“不必道歉,在下还没有像现在这么开心过。既然在下谢也谢不完,如果你有什么请求就尽管说吧。”
佐佐木以不知是认真还是说笑的口吻说:
“所以说,我们的胜算一点也不小。这里是偏僻星系的行星,只要以这浩瀚宇宙边陲的小小星球为舞台,拥有神奇力量的外星生命体就不得不在地球的尺度下行动。想必资讯统合思念体和天盖领域身上也有类似的制约或不成文规定,否则他们没必要一直暗中交战。未来人也一样,似乎被某些不知为何而设的规定所限制。因此在下推测,该处就是能让现况回复正常的突破口。”
只是,即便佐佐木的想法或着眼点正确,又该如何证明?
佐佐木从容泄出她特有的咯咯笑声,像个在圣诞夜里深信圣诞老人会在枕边留下心仪大礼的少女。
“我们一定很快就会想出法子的啦。你并不期望现况继续下去,凉宫同学大概也是,而在下当然也一样。既然重点关系人的想法这么一致,在下实在不认为状况会往其他方向发展。”
身穿制服的佐佐木看来对未来充满期待,带给我某种既视感,原来是我想起了春日在SOS团成立当天露出的笑容。若说当时的春日是朵盛夏的向日葵,那现在的佐佐木就像朵牵牛花,印象略有不同。
“那么——”
那么,你来这里主要是想说什么啊?
“在下只是想和你当面聊聊而已。没有其它人,只是我们两个。当然也不用电话或短信,所谓隔墙有耳嘛。”
我眼前突然浮出老妹贴着门偷听的样子,却也不经意想到佐佐木也许真的在顾忌窃听问题。窃听电话对有点规模的组织而言绝非难事,古泉就不用说了,对森小姐和新川先生……或者是橘京子或藤原一派都是。若想绕点路提醒我这点,便能解释今晚的突袭访问。
“还有一件事。在下感觉藤原先生很想赶快了结这一切。橘小姐不甚积极,九曜小姐意图不明,唯有未来人的他清楚表示自己的目的是出于利益。用类型来看,他应该是只要事情先后完成都无所谓,就会想早点了事的人吧。这么一来,就算明天有所动作也不奇怪呢。”
如果我能到邪马台国(注:根据‘三国志’记载,邪马台国是二世纪末统领日本众小国的强国,女王为卑弥呼)时代旅游一趟,我一定会四处闲晃,看看陈寿(注:‘三国志’作者)的记载有几分为真。藤原也好好参观一下过去嘛,何必急于一时,难道这个时代根本没有考古价值?
“不过,这样子对你来说,应该也比较好吧?”
我的确很想打破这暧昧的现况,也想帮长门退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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