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敢说,春日流SOS团测验也要到我们毕业以后才会生效吧。现在的入团资格只落在能在春日的消去法中幸存到最后的人身上,而春日看起来也不是直心想招收新人。坦白讲,我根本不认为春日是真心欢迎泰水入团。就凭这一年来的相处心得,我已经练就从眉眼角度瞬间判读她心中想法的工夫。她本来就是情绪全写在脸上的人,而我和她的交情又足以看穿她的表情,所以我的春日观察术提出的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犹疑。
也就是说,春日对泰水的评价相当复杂,还理不出个答案。看得出来,她不像朝比奈学姐那般单纯,确实感觉到了某些不寻常。
其实我也是。信都在我口袋里头了,却还在想她潜入SOS团到底要做什么,说起来实在有点怪。
另一方面,朝比奈学姐的心情出奇地好,人在云端似的,煮茶的脚步比平时更轻盈,精神也更集中,看来能找到一个开朗活泼又率真的同性后辈,真的让她开心得无可自拔。
说起来我和春日,更不用说长门和古泉,对她而言都称不上是个称职的学弟妹,也不会有那种可能。在蛮横的春日团长、木头人长门和总爱献些表面殷勤的古泉包围下,她根本没有摆出学姐架势的余地,就连我也常忘记她已是个三年级生。尽管学姐可爱到还像国中生,但泰水的稚气却比她更重,又小了两学年,在她眼中一定更为特别。看着学姐既期待又陶然地想着明天该敦泰水冲怎样的茶,我心中的淤泥便一层层地消解,但我仍不能只顾盯着SOS团吉祥物女郎看。
啜饮学姐奉上的不知名药草茶之余,我瞄了瞄手表。
离泰水指定的下午六点还有段时间,是该为了在社团活动结束后自然地回到这里想点法子了。这时——
“嗨,各位好,抱歉我来晚了。”
古泉顶着一张有如粉刺药膏广告模特儿般的清爽笑容登场了。
“诸多杂事跟着春天一起到来,实在很累人呢。今年学生会长主持了不少和教师们统合意见的会,虽然不一定得参加,一旦扯到文艺性社团的存废议题,我就非出面不可了。”
即便没人问起,但古泉一进门就邀功,然后无视象棋盘面地将书包摆在桌上,步向窗边。
“喔?真想不到。”
被语带好奇地问起的,果然又是泰水带来的那朵小花。
“这瓶花是谁送的呢?”
“是泰水喔。”
春日一边戳着空下的茶杯一边说,看得朝比乃学姐赶忙泡起茶来。春日这回想喝的似乎是普通的茶。
古泉手托下巴,用观赏外星食肉植物般的眼神检视那朵花和细瘦的花瓶。
“恕我失礼。”
他从制服外套口袋中掏出手机对花喀嚓喀嚓地猛拍,好不容易甘心后又按了按手机,似乎把照片传到了某处。
“怎么啦,古泉?”我问:“那该不会是真的是外星植物或毛地黄(注:二年或多年生草本植物,花似吊钟,全株有毒,可提炼为强心剂)吧?”
“非也非也。”
古泉让手机滑进口袋,摆出安抚式的笑容。
“这并不是有毒植物,看起来像是某种兰花,让我有点好奇。没什么,只是想做个确认而已,我想我多半是猜错了。”
其后,长门继续埋首于分上下集的厚重写实小说,朝比奈学姐端着不知上哪儿弄来的特殊风味茶品在我等之间流转,春日则是一股脑儿地打理着新生SOS团网页。附带一提,春日的第一件网络工作,就是将占了半面留言板的刷版地雷地址一个不留地点开,最后让浏览器挂点。
这场抗战在安装了最新免费防毒程序后终于告一段落,而提醒学生离校的柔和轻音乐也开始在校内各扩音器间回荡。
现在大约是下午五点半。
长门正好在这时合上书本,所有人也以此为信号,各自准备打道回府。只有我是在演戏做不在场证明吧,不先清空这里,和泰水的对手戏也开不了场。
当我们一同跨出校门,步下校园边的坡道时,我决定把心一横扯个毕生大谎。虽然我自己都觉得有点唐突,却也想不出更好的借口了。
“啊!惨了!”
走在前头的春日和朝比奈学姐站定回头,长门和古泉的脚步更是停得分秒不差,看来——哎,知道就好。
“我有东西忘在教室里了,要赶快回去拿。”
我不否认我的语气有点装模作样,不过春日——
“什么啊,像你这种把课本摆学校的人,应该不会担心忘记带东西回家吧?”
平时的确如此,现在也是这样,但我需要一个蒙得过春日的借口。
“其实啊……”
我用准备好的台词小小卖个关子。
“我是把谷口借我的A书忘在抽屉里了啦。”
“啊?”春日的眉尖急速翘高。
“虽然不太可能啦,不过要是被人发现就惨了,我现在就冲回去拿。啊,你们先回去吧。那是超珍贵的A书喔,听说是已经绝版禁卖的珍本,要是被没收了,我下半辈子大概每天要给谷口磕三次响头。为了不变成谷口的奴隶,我说什么都要把它拿回来。”
我的目光扫过哑然的春日、错愕的朝比奈学姐,最后停在长门眼上。她似乎微微点了头,就目视看来大概是千分之二晕米为单位吧。
真是有种罪恶感,应该编个更好的理由的。
“所以我现在要回教室去了,来回应该很花时间,不用等我了。”
我说完就原地打转,以竞走般的速度开始爬坡,这时春日的喊声从背后追来。
“在淑女面前说什么A书啊!白痴虚!”
谁是淑女啊?喔,明天再向朝比奈学姐道个歉吧,就这么办。
在这黄昏和合夜的过渡期,校舍和操场都鲜有人影,谁也没碰上的我直接来到社团教室,打开了门。
“谢谢你来赴约,学长。”
泰水就在被略显昏暗的橘光充填的社团教室等着我。
她是我在午休遍寻不着,被长门论定非此校学生的神秘少女,也是以可爱征服朝比奈学姐,春日不知该如何处置的头号新团员——
泰水的淘气表情上漾着烤棉花糖般的柔滑笑容,开心地说: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我相信你会这么做,也想相信之后发生的事。”
先无视莫名其妙的谜语才是上策。
“你找我做什么?”
且让我这么问。能够从春日的团员招选中脱颖而出的人绝不是普通人,这个预感绝不会错。
“之后会发生什么?”
泰水的答复是声轻笑。
“我也不知道。”
什么?
“可是,一定很快就会知道了。”
泰水蓬松的头发摇了两晃。微笑发夹成了满面甜笑,应该是视角错觉吧。
泰水凝视着我,我的目光也没从她身上挪开过。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敲响了社团教室的门。
β—11
星期五。
我高涨的气势似乎只持续到睡着那一刻。
老妹大清早的飞身扑杀,应该能归类到最差劲的起床法那个类别里吧。即便睡眠时间充实得可以,但在明知目的地却有如循环的梦中无尽徘徊时被强迫回魂,身体仍然疲惫不堪,完全没有休息到的感觉,反而更累。
至少让我作完梦再出招嘛,我亲爱的老妹。
“……啊……”
睡眼惺忪的我在床上坐起,一旁的三味线仍事不关己地头贴着枕头咕咕打呼。如果它睡在被窝里或上面,现在也成了老妹的牺牲品吧,不过此时不是感叹猫比人更有远见的时候,穿着睡衣的我乖乖下床。
难得的周末虽值得庆贺,但我逐渐滤去睡意的脑浆,仍记得有件足以左右我和SOS团命运的大事正等着我放学后去处理。
然而,若要真正提振我的心境,在肉体上或精神上都需要更明确的刺激。既然如此,北高前的长坡和收音机体操也许有类似功效。话说我小学放暑假时,一盖完收音机体操图章就会立刻回家睡到中午,那么只要不放长假,爬这段坡说不定还挺健康的。我当初为什么会把北高填进志愿表啊?附近明明还有几间不错的市立高中啊。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还是想把国三导师抓来问个清楚,真是被大学升学率之类的鬼话给骗惨了。
“阿~虚~”
惯于早睡早起的老妹一大早就精神百倍,还使劲抱起不知被谁传染赖床毛病的三味线。
“今天不是有很重要的事吗?昨天晚上还要人家早点叫你起床耶,说不叫就不会再陪人家打电动了,才不要咧。”
我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啥,不过今天对我而言的确很特别。不是为了学校,也不是为了SOS团,而是要在放学后离开北高,和佐佐木以及她的怪跟班见面。
“啊……”
我看着老妹那张会被怀疑是不是小六生的幼齿脸蛋,和被抱得怪模怪样的三味线打呵欠的样子,意识缓缓明晰起来。昨晚和佐佐木电话对谈的概要,逐渐在经睡眠整顿过的脑里显影。
和藤原做个了断。
这个未来人回到过去和九曜跟橘京子结伙究竞所为何事?
和周防九曜做个了断。
这个外星生命体为何要瘫痪长门?
和橘京子做个了断。
这个曾绑架朝比奈学姐,尊敬古泉的近无害三流超能力者,是否真想推举佐佐木为神?
我狭隘的脑袋里还有其它问题。
喜绿学姐是真想完全不插手,即便天盖领域想取代资讯统合思念体,也会贯彻她旁观者的立场?
暂时复活了的朝仓凉子会坐视事态如此演变?
我再也见不到数度带我回到过去的朝比奈(大)了?
古泉的势力圈会有何动作?多丸兄弟、森小姐、新川先生又会怎么办?
“天晓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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