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并后的特区政府仍在原处办公,新的果敢共和军的总部却设在了长箐山。隶属于同一个政权领导之下,政府和军队之间的往来十分频繁,因此庞劲东随时都可以见到沈佩绂。但这种因公见面只停留在表面,庞劲东并没有机会深入了解沈佩绂。
这种机会很快就来了,就在庞劲东完成整编工作之后,庞文澜安排了一次小范围的聚会,除了沈佩绂之外,在场的都是庞氏家族的人。
当庞劲东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立即在心中涌起了一种感觉,那就是沈佩绂与自己的家族有血缘关系,而这个推测很快就得到了证实。
庞劲东曾经仔细打量过沈佩绂,这是一个身高中等,略有些瘦削的中年男人。长得浓眉大眼,乍一看之下,给人种很憨厚的感觉。只有当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目光中会间或闪过狡狯,但是转瞬之间就会立即收起。由此可以看出沈佩绂的城府极深,而且非常善于隐藏自己。
直到沈佩绂和叔祖、伯父们站到一起,庞劲东猛然发现,沈佩绂的容貌与叔祖很像。
只见沈佩绂走到庞文澜的面前,深深鞠了一躬,毕恭毕敬的问候道:“爷爷好!”然后又向庞天宠鞠了一躬:“爸爸,最近军内的事务太多,不要太过操劳!”
庞文澜拍了拍沈佩绂的肩膀,夸奖道:“我的好孙儿,这一次你可立了大功了!”
庞天宠则笑了笑,告诉沈佩绂:“现在有庞劲东给我帮忙,我轻松了许多!”
庞劲东听到这番对话顿时明白了,沈佩绂何以对果敢共和军保持着高度的忠诚,并且宁愿牺牲自己二十多年的光阴,以达到庞文澜的目的。
庞文澜拉着沈佩绂的手,走到了庞劲东的面前,介绍说:“现在给你正式介绍一下,这个沈佩绂本名叫庞仰岳,是我的长孙,你大伯庞天宠的长子,也就是你的堂兄!”
庞劲东急忙与沈佩绂握了握手,略有些尴尬的说:“对不起,咱们见面这么多次,刚刚才知道原来你是我的堂哥!”
“这不怪你!因为大家没有事先告诉你!”沈佩绂急忙摆了摆手,又笑了笑。
或许是因为知道沈佩绂是大伯的儿子,庞劲东这个时候开始发现他与大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例如说,两人的面色都有些阴郁,很少流露出笑容。就算是笑起来,也给人一种很生硬的感觉,尽管他们的笑是发自内心的。
庞文澜告诉庞劲东:“知道这件事的人,总共也没有几个。因为事关重大,所以必须高度保密,现在告诉你也不算晚。”紧接着,庞文澜伸手为沈佩绂整理了一下头发,声音有些显得沙哑:“这些年,委屈你了……。”
说着,庞文澜的声音略微哽咽起来,目光中所流露的,尽是对沈佩绂的痛爱。
庞劲东本来很想知道,自己的这位堂兄是怎样被派到特区政府卧底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场面,却又有不忍打扰这对祖孙。
就在这个时候,庞天宠招呼大家:“饭菜准备好了,入席吧!”
庞家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除了庞天彪和已死的庞天啸,虽然庞天彪保住了一条命,但也被彻底打入冷宫了。席间大家都装作没有发生过任何事,似乎忘记了这两个人,气氛倒是也很热烈。
在往常的时候,这种场合都是庞无双尽情表演的舞台,但是在上次的插嘴之后,庞天啸显然狠狠的教训了她一顿。结果她乖乖的坐在那里,一句话都不敢说,只是可怜巴巴的看着庞劲东。
庞无双这个堂妹经常让庞劲东感叹,人与人之间是多么的不平等,即便是在同一个家族里面、同样作为晚辈,彼此间得到的待遇也有很大的差别。
酒过三巡之后,庞劲东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向庞天宠当面提了出来:“大伯,我想知道,堂哥是怎样被派到特区政府的!”
庞劲东的这一个“怎样”,实际上包含了很多问题在里面,既有为何当初要做出这样一个历时太久又难确定成败的决定,也有沈佩绂是怎样伪装成为一个普通的果敢人。
庞天宠看了看自己的父亲,似乎有些犹豫。过了一会,他告诉庞劲东:“还是让你四爷爷说吧!”
“好!”庞文澜点点头,缓缓的说:“就让我来说,因为这个决定当初是我做出的!”
当年庞文澜所面对的局势,曾经一度十分的艰难,甚至让庞文澜做好了随时全军覆没的心理准备。
庞氏家族世代戎马,其家风一直都在教导,有志于马革裹尸的军人才是真正的军人,也是一名优秀的军人。庞文澜久受这种家风的熏染,自然也是甘愿醉卧沙场的,但是这不代表他没有自己的想法。
有一句名言说得很好“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军人的死也有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的区别。英勇抵抗外来侵略,为国人争取自由与幸福的,自然就属于前者,他们能够树下千秋楷模;而那些为了某个党派或某个领袖的一己之私,在内战的战场上耀武扬威的,则就属于后者。他们纵然一时风光无限,最终也会被历史所湮没。
庞文澜想要做的自然是前一种,就像自己的两个哥哥一样,慷慨悲歌,勇赴国难。但是现在却是做了残兵败将,跑到别国的土地上,被人家的政府军和其他武装势力消灭。如此死的不明不白,甚至可能还会成为后世笑柄,是庞文澜实在不情愿的。
虽然庞文澜毕竟不能独自一个人偷生,扔下一起征战多年的弟兄,舍弃那些来投奔自己的人。但是他却也动了一些念头,那就是打算为果敢共和军和自己的家庭,保留一点血脉。
恰逢其时,庞天宠的儿子庞仰岳呱呱坠地,庞文澜第一次当爷爷,心情虽然无比激动的,但又为儿孙们的未来感到了忧心忡忡。庞文澜怀中抱着这个长孙,差一点就老泪纵横。再三踌躇之后,庞文澜决定把庞仰岳送走。
庞文澜通过私下的关系,在果敢特区联系到了一对年轻夫妻,他们的孩子刚刚早夭,庞文澜便将自己的孙子秘密过继给了他们。
这对夫妇十分喜欢庞仰岳,很乐于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抚养,并对外人永远保守这个秘密。于是,庞仰岳的名字就变成了沈佩绂,以这对夫妻亲生儿子的身份慢慢长大。
庞天宠深谙父亲的良苦用心,同时基于对父亲权威的一贯服从,因此没有提出任何反对意见。
事实上,当年在果敢共和军的后代当中,有很多人都像庞仰岳一样被暗中送走。这些人后来不少人都有了事业和成就,回过头来效忠于果敢共和军。庞仰岳在特区政府和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中,能够不断扩大并牢牢的巩固自己的势力,在很大程度上也是依赖于这批人。
唯一值得称幸的是,这段心酸的往事并没有造成痛苦的骨肉分离,因为果敢共和军始终没有远离果敢特区,因此以庞天宠为代表的这些父母经常可以找到机会,去收养的人家看看自己的孩子,甚至有的时候还能接回来住一段时间。
正是因为有了这样一种联系,庞仰岳这些人才没有被同化为其他民族,并且始终在内心的最深处,保持着自己作为一个中国人的尊严与骄傲,还有对果敢共和军的忠诚。
果敢共和军后来的情况变得乐观起来,至少有了长箐山这么一个根据地,于是庞文澜考虑把这些孩子都接回来。但是那个时候刚满十四岁的庞仰岳,却毅然提出了反对意见、
庞仰岳认为,果敢共和军的所有成员都已经被登记在册,不仅是缅甸政府军,就是其他势力也心里有数。这也就是说,果敢共和军的人想要搞点小动作,是很难瞒过别人的的。而自己这一批人在果敢特区已经取得了合法的身份,没有引起任何人或组织的注意,因此应该充分利用这个优势条件。
庞文澜赞叹于自己的孙子年纪轻轻,就有这番远见卓识,更加赞同于庞仰岳的这个观点。当时果敢特区群雄并立,战火纷飞不断,尽管这些势力互有恩怨,但是却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都反对果敢共和军。其中的原因是多样的,一则因为果敢共和军在这片土地上是外来者;二则是因为忌惮于接纳了果敢共和军,可能会招致来自Z国的报复。
更为重要的还有缅甸政府的原因,缅甸政府对来自中国的残军非常忌讳,必欲除之而后快,这种坚决程度超过了针对其他武装势力。而其他势力纵然是反政府的,却也不敢与果敢共和军站到一起,因为这意味着与缅甸政府彻底决裂,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表面看起来,当时处于夹缝中的果敢共和军很艰难,但实事求是的来说,尤其是比起其他残军,却已经十分的幸运了。当年的残军与缅甸政府军发生过大规模冲突,尽管残军获得了胜利,但是庞文澜清醒的意识到了危机。故而在残军四分五裂后,庞文澜聪明的将自己统帅的那一支尽力本土化,融入大量的当地人,因而缅甸政府对他的疑虑被冲淡了,将注意力放到了其他残军身上。
一支势力想要尽快的发展壮大,不能只是依靠一兵一卒的渐渐积累,最简单和直接的办法是吞并其他势力。但是这种现状却意味着,果敢共和军可以充分利用各派势力之间的矛盾左右逢源,但是想要吞并别人是不可能的,最多只能被别人吞并,而这又是庞文澜不愿意做的。
庞仰岳在爷爷的支持下,试图在果敢特区另外建立一支缅甸政府认可的势力,不与果敢共和军保持任何联系。庞仰岳的目标是一统纷争的各方,然后夺取整个果敢特区乃至整个掸帮,但是他的运气却不太好,几经辗转奔走,却只能拥有一支十几二十人的小队伍。不要说统一其他势力,就连自己的生存都很困难。
再后来,果敢民族民主同盟军结束了果敢地区的纷争局面,与缅甸政府签署了停火协议,并组建起了特区政府。当时的庞仰岳就像自己的爷爷一样,做出了一个十分正确的选择,没有继续斗争下去,而是向特区政府投诚,接受了改编,自己也混了一个小职位。
这也就是说,庞仰岳本来并不是卧底,而是后来利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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