娖廉谨,为丞相备员而已,无所能发明功名有著於当世者。
太史公曰:“张苍文学律历,为汉名相,而绌贾生、公孙臣等言正朔服色事
而不遵,明用秦之颛顼历,何哉?周昌,木彊人也。任敖以旧德用。申屠嘉可谓
刚毅守节矣,然无术学,殆与萧、曹、陈平异矣。
孝武时丞相多甚,不记,莫录其行起居状略,且纪征和以来。
有车丞相,长陵人也。卒而有韦丞相代。韦丞相贤者,鲁人也。以读书术为
吏,至大鸿胪。有相工相之,当至丞相。有男四人,使相工相之,至第二子,其
名玄成。相工曰:“此子贵,当封。”韦丞相言曰:“我即为丞相,有长子,是
安从得之?”后竟为丞相,病死,而长子有罪论,不得嗣,而立玄成。玄成时佯
狂,不肯立,竟立之,有让国之名。后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
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韦丞相卒,有魏丞相代。
魏丞相相者,济阴人也。以文吏至丞相。其人好武,皆令诸吏带剑,带剑前
奏事。或有不带剑者,当入奏事,至乃借剑而敢入奏事。其时京兆尹赵君,丞相
奏以免罪,使人执魏丞相,欲求脱罪而不听。复使人胁恐魏丞相,以夫人贼杀待
婢事而私独奏请验之,发吏卒至丞相舍,捕奴婢笞击问之,实不以兵刃杀也。而
丞相司直繁君奏京兆尹赵君迫胁丞相,诬以夫人贼杀婢,发吏卒围捕丞相舍,不
道;又得擅屏骑士事,赵京兆坐要斩。又有使掾陈平等劾中尚书,疑以独擅劫事
而坐之,大不敬,长史以下皆坐死,或下蚕室。而魏丞相竟以丞相病死。子嗣。
后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为关内侯,失列侯,得食其故国邑。魏丞相
卒,以御史大夫邴吉代。
邴丞相吉者,鲁国人也。以读书好法令至御史大夫。孝宣帝时,以有旧故,
封为列侯,而因为丞相。明於事,有大智,后世称之。以丞相病死。子显嗣。后
坐骑至庙,不敬,有诏夺爵一级,失列侯,得食故国邑。显为吏至太仆,坐官
秏乱,身及子男有奸赃,免为庶人。
邴丞相卒,黄丞相代。长安中有善相工田文者,与韦丞相、魏丞相、邴丞相
微贱时会於客家,田文言曰:“今此三君者,皆丞相也。”其后三人竟更相代为
丞相,何见之明也。
黄丞相霸者,淮阳人也。以读书为吏,至颍川太守。治颍川,以礼义条教喻
告化之。犯法者,风晓令自杀。化大行,名声闻。孝宣帝下制曰:“颍川太守霸,
以宣布诏令治民,道不拾遗,男女异路,狱中无重囚。赐爵关内侯,黄金百斤。”
徵为京兆尹而至丞相,复以礼义为治。以丞相病死。子嗣,后为列侯。黄丞相卒,
以御史大夫于定国代。于丞相已有廷尉传,在张廷尉语中。于丞相去,御史大夫
韦玄成代。
韦丞相玄成者,即前韦丞相子也。代父,后失列侯。其人少时好读书,明於
诗、论语。为吏至卫尉,徙为太子太傅。御史大夫薛君免,为御史大夫。于丞相
乞骸骨免,而为丞相,因封故邑为扶阳侯。数年,病死。孝元帝亲临丧,赐赏甚
厚。子嗣后。其治容容随世俗浮沈,而见谓谄巧。而相工本谓之当为侯代父,而
后失之;复自游宦而起,至丞相。父子俱为丞相,世间美之,岂不命哉!相工其
先知之。韦丞相卒,御史大夫匡衡代。
丞相匡衡者,东海人也。好读书,从博士受诗。家贫,衡佣作以给食饮。才
下,数射策不中,至九,乃中丙科。其经以不中科故明习。补平原文学卒史。数
年,郡不尊敬。御史徵之,以补百石属荐为郎,而补博士,拜为太子少傅,而事
孝元帝。孝元好诗,而迁为光禄勋,居殿中为师,授教左右,而县官坐其旁听,
甚善之,日以尊贵。御史大夫郑弘坐事免,而匡君为御史大夫。岁馀,韦丞相死,
匡君代为丞相,封乐安侯。以十年之间,不出长安城门而至丞相,岂非遇时而命
也哉!
太史公曰:深惟士之游宦所以至封侯者,微甚。然多至御史大夫即去者。诸
为大夫而丞相次也,其心冀幸丞相物故也。或乃阴私相毁害,欲代之。然守之日
久不得,或为之日少而得之,至於封侯,真命也夫!御史大夫郑君守之数年不得,
匡君居之未满岁,而韦丞相死,即代之矣,岂可以智巧得哉!多有贤圣之才,困
戹不得者众甚也。
卷九十七 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卷九十七 郦生陆贾列传第三十七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郦生食其者,陈留高阳人也。好读书,家贫落魄,无以为衣食业,为里监门
吏。然县中贤豪不敢役,县中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郦生闻其将皆握齱好苛
礼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郦生乃深自藏匿。后闻沛公将兵略地陈留郊,沛公麾
下骑士適郦生里中子也,沛公时时问邑中贤士豪俊。骑士归,郦生见谓之曰:
“吾闻沛公慢而易人,多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
‘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馀,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骑
士曰:“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
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郦生曰:“弟言之。”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郦生至,入谒,沛公方倨床使两女子洗足,
而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
也?”沛公骂曰:“竖儒!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
诸侯乎?”郦生曰:“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於是沛公辍洗,
起摄衣,延郦生上坐,谢之。郦生因言六国从横时。沛公喜,赐郦生食,问曰:
“计将安出?”郦生曰:“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
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又多积
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於
是遣郦生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郦食其为广野君。
郦生言其弟郦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郦生常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洛。楚人闻淮阴侯破赵,彭越
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淮阴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
屯巩、洛以拒楚。郦生因曰:“臣闻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
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
下乃有藏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適卒分守成皋,此乃
天所以资汉也。方今楚易取而汉反郤,自夺其便,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
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工女下机,天下之心未有所
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仓之粟,塞成皋之险,杜大行之道,距
蜚狐之口,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效实形制之势,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
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间将二十万之众,军於历城,诸田宗彊,
负海阻河济,南近楚,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
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郦生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王曰:
“不知也。”曰:“王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
即齐国未可得保也。”齐王曰:“天下何所归?”曰:“归汉。”曰:“先生何
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汉王先入咸阳,
项王负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闻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
而责义帝之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即以分其士,
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才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船而下。
项王有倍约之名,杀义帝之负;於人之功无所记,於人之罪无所忘;战胜而不得
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为人刻印,劧荒苁冢还コ堑寐福
积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才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於汉王,可坐而
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下井陉,诛成安君;
破北魏,举三十二城:此蚩尤之兵也,非人之力也,天之福也。今已据敖仓之粟,
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大行之阪,距蜚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
先下汉王,齐国社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
乃听郦生,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郦生日纵酒。
淮阴侯闻郦生伏轼下齐七十馀城,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
以为郦生卖己,乃曰:“汝能止汉军,我活汝;不然,我将亨汝!”郦生曰:
“举大事不细谨,盛德不辞让。而公不为若更言!”齐王遂亨郦生,引兵东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列侯功臣,思郦食其。
郦食其子疥数将兵,功未当侯,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遂,嗣三
世。元狩元年中,武遂侯平坐诈诏衡山王取百斤金,当弃市,病死,国除也。
陆贾者,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为有口辩士,居左右,常使诸侯。
及高祖时,中国初定,尉他平南越,因王之。高祖使陆贾赐尉他印为南越王。
陆生至,尉他魋结箕倨见陆生。陆生因进说他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在
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祸且及身矣。
且夫秦失其政,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