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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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记- 第17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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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由此嗛嫣。嫣侍上,出入永巷不禁,以奸闻皇太后。皇太后怒,使使赐嫣
死。上为谢,终不能得,嫣遂死。而案道侯韩说,其弟也,亦佞幸。
李延年,中山人也。父母及身兄弟及女,皆故倡也。延年坐法腐,给事狗中。
而平阳公主言延年女弟善舞,上见,心说之,及入永巷,而召贵延年。延年善歌,
为变新声,而上方兴天地祠,欲造乐诗歌弦之。延年善承意,弦次初诗。其女弟
亦幸,有子男。延年佩二千石印,号协声律。与上卧起,甚贵幸,埒如韩嫣也。
久之,浸与中人乱,出入骄恣。及其女弟李夫人卒后,爱弛,则禽诛延年昆弟也。
自是之后,内宠嬖臣大底外戚之家,然不足数也。卫青、霍去病亦以外戚贵
幸,然颇用材能自进。
太史公曰:甚哉爱憎之时!弥子瑕之行,足以观后人佞幸矣。虽百世可知也。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卷一百二十六  滑稽列传第六十六
书名:史记    作者:司马迁
     
    

孔子曰:“六蓺於治一也。礼以节人,乐以发和,书以道事,诗以达意,易
以神化,春秋以义。”太史公曰:天道恢恢,岂不大哉!谈言微中,亦可以解纷。
淳于髡者,齐之赘婿也。长不满七尺,滑稽多辩,数使诸侯,未尝屈辱。齐
威王之时喜隐,好为淫乐长夜之饮,沈湎不治,委政卿大夫。百官荒乱,诸侯并
侵,国且危亡,在於旦暮,左右莫敢谏。淳于髡说之以隐曰:“国中有大鸟,止
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於是乃朝诸县令长七十二人,赏一人,诛一人,奋兵而
出。诸侯振惊,皆还齐侵地。威行三十六年。语在田完世家中。
威王八年,楚大发兵加齐。齐王使淳于髡之赵请救兵,赍金百斤,车马十驷。
淳于髡仰天大笑,冠缨索绝。王曰:“先生少之乎?”髡曰:“何敢!”王曰:
“笑岂有说乎?”髡曰:“今者臣从东方来,见道傍有禳田者,操一豚蹄,酒一
盂,祝曰:‘瓯窭满篝,汙邪满车,五穀蕃熟,穰穰满家。’臣见其所持者狭而
所欲者奢,故笑之。”於是齐威王乃益赍黄金千溢,白璧十双,车马百驷。髡辞
而行,至赵。赵王与之精兵十万,革车千乘。楚闻之,夜引兵而去。
威王大说,置酒后宫,召髡赐之酒。问曰:“先生能饮几何而醉?”对曰:
“臣饮一斗亦醉,一石亦醉。”威王曰:“先生饮一斗而醉,恶能饮一石哉!其
说可得闻乎?”髡曰:“赐酒大王之前,执法在傍,御史在后,髡恐惧俯伏而饮,
不过一斗径醉矣。若亲有严客,髡帣韝鞠,待酒於前,时赐馀沥,奉觞上寿,
数起,饮不过二斗径醉矣。若朋友交游,久不相见,卒然相睹,欢然道故,私情
相语,饮可五六斗径醉矣。若乃州闾之会,男女杂坐,行酒稽留,六博投壶,相
引为曹,握手无罚,目眙不禁,前有堕珥,后有遗簪,髡窃乐此,饮可八斗而醉
二参。日暮酒阑,合尊促坐,男女同席,履舄交错,杯盘狼藉,堂上烛灭,主人
留髡而送客,罗襦襟解,微闻芗泽,当此之时,髡心最欢,能饮一石。故曰酒极
则乱,乐极则悲;万事尽然,言不可极,极之而衰。”以讽谏焉。齐王曰:“善。”
乃罢长夜之饮,以髡为诸侯主客。宗室置酒,髡尝在侧。
其后百馀年,楚有优孟。
优孟,故楚之乐人也。长八尺,多辩,常以谈笑讽谏。楚庄王之时,有所爱
马,衣以文绣,置之华屋之下,席以露床,啗以枣脯。马病肥死,使群臣丧之,
欲以棺椁大夫礼葬之。左右争之,以为不可。王下令曰:“有敢以马谏者,罪至
死。”优孟闻之,入殿门。仰天大哭。王惊而问其故。优孟曰:“马者王之所爱
也,以楚国堂堂之大,何求不得,而以大夫礼葬之,薄,请以人君礼葬之。”王
曰:“何如?”对曰:“臣请以彫玉为棺,文梓为椁,楩枫豫章为题凑,发甲
卒为穿圹,老弱负土,齐赵陪位於前,韩魏翼卫其后,庙食太牢,奉以万户之
邑。诸侯闻之,皆知大王贱人而贵马也。”王曰:“寡人之过一至此乎!为之柰
何?”优孟曰:“请为大王六畜葬之。以垅灶为椁,铜历为棺,赍以姜枣,荐以
木兰,祭以粮稻,衣以火光,葬之於人腹肠。”於是王乃使以马属太官,无令天
下久闻也。
楚相孙叔敖知其贤人也,善待之。病且死,属其子曰:“我死,汝必贫困。
若往见优孟,言我孙叔敖之子也。”居数年,其子穷困负薪,逢优孟,与言曰:
“我,孙叔敖子也。父且死时,属我贫困往见优孟。”优孟曰:“若无远有所之。”
即为孙叔敖衣冠,抵掌谈语。岁馀,像孙叔敖,楚王及左右不能别也。庄王置酒,
优孟前为寿。庄王大惊,以为孙叔敖复生也,欲以为相。优孟曰:“请归与妇计
之,三日而为相。”庄王许之。三日后,优孟复来。王曰:“妇言谓何?”孟曰:
“妇言慎无为,楚相不足为也。如孙叔敖之为楚相,尽忠为廉以治楚,楚王得以
霸。今死,其子无立锥之地,贫困负薪以自饮食。必如孙叔敖,不如自杀。”因
歌曰:“山居耕田苦,难以得食。起而为吏,身贪鄙者馀财,不顾耻辱。身死家
室富,又恐受赇枉法,为奸触大罪,身死而家灭。贪吏安可为也!念为廉吏,奉
法守职,竟死不敢为非。廉吏安可为也!楚相孙叔敖持廉至死,方今妻子穷困负
薪而食,不足为也!”於是庄王谢优孟,乃召孙叔敖子,封之寝丘四百户,以奉
其祀。后十世不绝。此知可以言时矣。
其后二百馀年,秦有优旃。
优旃者,秦倡侏儒也。善为笑言,然合於大道,秦始皇时,置酒而天雨,陛
楯者皆沾寒。优旃见而哀之,谓之曰:“汝欲休乎?”陛楯者皆曰:“幸甚。”
优旃曰:“我即呼汝,汝疾应曰诺。”居有顷,殿上上寿呼万岁。优旃临槛大呼
曰:“陛楯郎!”郎曰:“诺。”优旃曰:“汝虽长,何益,幸雨立。我虽短也,
幸休居。”於是始皇使陛楯者得半相代。
始皇尝议欲大苑囿,东至函谷关,西至雍、陈仓。优旃曰:“善。多纵禽兽
於其中,寇从东方来,令麋鹿触之足矣。”始皇以故辍止。
二世立,又欲漆其城。优旃曰:“善。主上虽无言,臣固将请之。漆城虽於
百姓愁费,然佳哉!漆城荡荡,寇来不能上。即欲就之,易为漆耳,顾难为荫室。”
於是二世笑之,以其故止。居无何,二世杀死,优旃归汉,数年而卒。
太史公曰:淳于髡仰天大笑,齐威王横行。优孟摇头而歌,负薪者以封。优
旃临槛疾呼,陛楯得以半更。岂不亦伟哉!
褚先生曰:臣幸得以经术为郎,而好读外家传语。窃不逊让,复作故事滑稽
之语六章,编之於左。可以览观扬意,以示后世好事者读之,以游心骇耳,以附
益上方太史公之三章。
武帝时有所幸倡郭舍人者,发言陈辞虽不合大道,然令人主和说。武帝少时,
东武侯母常养帝,帝壮时,号之曰“大乳母”。率一月再朝。朝奏入,有诏使幸
臣马游卿以帛五十匹赐乳母,又奉饮糒飧养乳母。乳母上书曰:“某所有公田,
愿得假倩之。”帝曰:“乳母欲得之乎?”以赐乳母。乳母所言,未尝不听。有
诏得令乳母乘车行驰道中。当此之时,公卿大臣皆敬重乳母。乳母家子孙奴从者
横暴长安中,当道掣顿人车马,夺人衣服。闻於中,不忍致之法。有司请徙乳母
家室,处之於边。奏可。乳母当入至前,面见辞。乳母先见郭舍人,为下泣。舍
人曰:“即入见辞去,疾步数还顾。”乳母如其言,谢去,疾步数还顾。郭舍人
疾言骂之曰:“咄!老女子!何不疾行!陛下已壮矣,宁尚须汝乳而活邪?尚何
还顾!”於是人主怜焉悲之,乃下诏止无徙乳母,罚谪谮之者。
武帝时,齐人有东方生名朔,以好古传书,爱经术,多所博观外家之语。朔
初入长安,至公车上书,凡用三千奏牍。公车令两人共持举其书,仅然能胜之。
人主从上方读之,止,辄乙其处,读之二月乃尽。诏拜以为郎,常在侧侍中。数
召至前谈语,人主未尝不说也。时诏赐之食於前。饭已,尽怀其馀肉持去,衣尽
汙。数赐缣帛,檐揭而去。徒用所赐钱帛,取少妇於长安中好女。率取妇一岁所
者即弃去,更取妇。所赐钱财尽索之於女子。人主左右诸郎半呼之“狂人”。人
主闻之,曰:“令朔在事无为是行者,若等安能及之哉!”朔任其子为郎,又为
侍谒者,常持节出使。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
朔等,所谓避世於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於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
据地歌曰:“陆沈於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
庐之下。”金马门者,宦者署门也,门傍有铜马,故谓之曰“金马门”。
时会聚宫下博士诸先生与论议,共难之曰:“苏秦、张仪一当万乘之主,而
都卿相之位,泽及后世。今子大夫修先王之术,慕圣人之义,讽诵诗书百家之言,
不可胜数。著於竹帛,自以为海内无双,即可谓博闻辩智矣。然悉力尽忠以事圣
帝,旷日持久,积数十年,官不过侍郎,位不过执戟,意者尚有遗行邪?其故何
也?”东方生曰:“是固非子所能备也。彼一时也,此一时也,岂可同哉!夫张
仪、苏秦之时,周室大坏,诸侯不朝,力政争权,相禽以兵,并为十二国,未有
雌雄,得士者彊,失士者亡,故说听行通,身处尊位,泽及后世,子孙长荣。今
非然也。圣帝在上,德流天下,诸侯宾服,威振四夷,连四海之外以为席,安於
覆盂,天下平均,合为一家,动发举事,犹如运之掌中。贤与不肖,何以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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